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 8 章 ...
-
管婠的目光转向地上的武婢,心中真是波澜起伏。她望向冯氏,语气中带着质疑:“阿母,您真的相信她的片面之词吗?况且,执行刑罚之事本应由她负责,她又怎会听从我的命令?嗣遐是阿母身边的贴身女婢,她怎敢收受我的钱财去做这种事?若我要追究,自然会去求阿父,无需暗中使用手段。”
冯氏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支金钗,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袖口随着手的轻颤微微抖动。她目光在武婢与管婠之间来回游移,既有疑虑,又含犹豫。她素来信任嗣遐,可眼前这婢女哭得情真意切,言之凿凿,竟让她一时难以决断。她微微侧身,避开管婠逼视的目光,左手不自觉地按在案几边缘,指腹在漆面上来回摩擦,仿佛在寻找某种支撑,半晌才低声道:“此事……还需细查,不可轻下定论。”声音轻得几乎被堂外风声吞没,却仍透出几分动摇。
“二娘子!”武婢哭喊道,“二娘子确实来过前院,并亲手将这支金钗塞到奴婢手中,只说要暗中用力将这婢女打死,若冯夫人问起,便说是用力不慎失手致死,女婿定不会追究。奴婢信了二娘子的话,才做出这等事。二娘子不如向女婿认错,女婿定不会责罚您。”
坞噽冷笑连连:“真是什么猫狗都敢来咬我们女公子一口。今日之事尚无定论,有些人一看脏水泼不到我们女公子身上,又生一计。武婢的话怎能轻易相信?仅凭一张嘴就能定女公子的罪吗?我们女公子病体未愈,就被你们反复折腾,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再者,我们皆知女公子的东西曾被这婢女盗去倒卖,这金钗如何能作为证据?拜托你们,做戏也请做个全套,否则只会引人耻笑。”
武婢又道:“即便二娘子如今不承认也没关系,是奴婢一时贪心自作自受,才酿成如此大错。”
管媞却脸色苍白地出声:“阿姊,你为何如此狠心?嗣遐阿姊也曾悉心照料过你,纵使她有不对,你也不该夺了她的性命啊。你真是……冥顽不化。”
刘氏看着这混乱的一幕,心中暗叹太守府的纷乱,怪不得老家君一定要她亲自来接管婠去建康城。想来也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的独女,自是不愿让她受苦。不过,她也感到有些意外,这二娘子并不如传闻那般蠢笨骄蛮,反而在她看来,比自己还要冷静镇定且富有头脑。“此事尚未查明,你们又要闹出乌龙吗?不过是一个罪婢死了,你们府上打死的婢女还少吗?”她这话是对着管媞说的。
事实上,被管媞打死的婢女并非个例,只不过这些事件多被掩盖,或嫁祸于管婠。正因如此,卢氏的一番话让管媞脸色惨白,不敢在她锐利的眼神下回应。卢氏冷笑后继续说道:“老实说,你们的二娘子死得不明不白,打死一个婢女为何会如此震惊?此事颇为蹊跷,关键在于这个武婢。如果她一开始能收二娘子的钱财,那么未必不可能再收别人的钱来陷害二娘子。要查清此事,比魏小娘子那件事简单得多。只要严加审问这个武婢,贪生怕死的人拿了钱,还怕她不开口吗?”
卢氏一脸因睡眠被扰的不耐烦,望着地上的婢女尸体,只觉得可惜:“死者为大,派人买副棺材好好安葬吧。”
冯氏面色难看:“那就按她说的办,来人,把这武婢拖下去严加审问。再从我的私库里拨些银两,好好安葬嗣遗,毕竟主仆多年,可惜她自己犯了大错。以后若再有人像她这样胆大包天,就是同样的下场,你们都明白了吗?”
所有婢女噤若寒蝉,不敢多言。管婠看了那武婢一眼:“我不知道你是受谁唆使,但无非就是这院子里的人。你应该明白,我本就有恶名,脏水泼到我头上,对我来说并无太大影响,不过是轻重不同的责罚而已。但你不同,你为了点钱就来陷害婢女,按照府规,你会被赶出府去,不能再有立足之地。你确定要为了这点钱断送自己的前途吗?”
武婢脸色苍白,心中剧烈翻腾。她手指微颤,冷汗从额角渗出,脑海里闪过主使者的威胁之语,又浮现出家中老母病弱的身影——那笔钱,本是她唯一的希望。可眼下刀悬颈上,严刑在即,她不知那许诺的庇护是否还能兑现。万一招了,主子不会饶她;若不招,眼前这顿板子怕就挨不过去。她咬紧牙关,试图稳住心神,却觉双腿发软,呼吸急促,仿佛已被架上刑架。
一闪而过的犹豫被管婠捕捉到。于是她说道:“原先我以为你已经做好了选择,现在看来你真是愚蠢得很,这些后果都没想明白就敢来攀咬我。说到底,还是你们这种事做多了,所以觉得无所谓。那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在场众人,是谁指使你害我。我把话放在这里,我不追究你的过错,省得你待会儿还要受皮肉之苦。孰是孰非,你应该自己掂量清楚。”
那婢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颤抖地抱住二娘子的裙角,泪如雨下,声音哽咽而急促:“这件事,其实是三小娘子唆使奴婢做的。她承诺,只要奴婢把事情嫁祸给三娘子,她就会归还奴婢的身契。”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子胡乱抹泪,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奴婢九岁就被卖到府里,年纪大了夫人却还不放奴婢回乡嫁人,奴婢也想回去侍奉母亲。”她抬起通红的眼睛,目光满是哀切,“所以当听到三娘子的建议时,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现在想来,奴婢真是愚蠢。”她“咚咚”磕了几个响头,额上泛起红痕,“请二娘子开恩,奴婢只要回身契。若不是为身契,奴婢绝不会为了钱财来陷害二娘子。请二娘子原谅,奴婢以后一定本分做人,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管媞立刻冲上前,踹向那武婢,怒喝道:“你胡说!是谁指使你诬陷我的?是不是管婠那个贱人……”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啪”的一声,冯氏狠狠扇了管媞一巴掌。管媞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清晰的巴掌印,微微肿起。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冯氏:“阿母,你打我?”
冯氏怒气未消:“你怎么能做这种蠢事!更何况这人还是从小疼爱你的嗣遐,你怎能如此狠心。”卢氏显然也有些意外,但没再说什么,只是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刘氏则显得并不意外,适时开口劝道:“这些孩子年纪小,还不懂得人命的重要性,不过你以后可得好好教导她,以免将来铸成大错。今天这错是在自家院子里犯的,还好遮掩,若是在外面犯下,那就难以收拾了。我们做母亲的,自是要为孩子长远考虑,而不是一味偏袒。如今这事,你得给大家一个交代。”
冯氏顾不上管教自家女儿,连忙说:“你马上回房里去,禁闭半个月,不许踏出房门半步。至于这武婢,挑拨是非,给我赶出府去!”
管媞浑身一颤,缓缓抬起脸,眼中满是绝望与不甘,嘴唇微动似还想申辩,却终究未语。她迟疑地松开紧攥的裙角,双手在地上拖行片刻,才慢慢撑起身子,一步三回头地往门外挪去,脚步沉重而蹒跚,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