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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85章:【整理医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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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三日未曾出门。
窗外是北朝清冷的秋光,透过窗棂,在他身前的书案上投下斑驳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书卷与新鲜墨汁混合的气息,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药草清香。
案头,堆积如山的,并非军情塘报,而是林清留下的手稿。
那些纸张材质不一,有粗糙的麻纸,也有昂贵的笺纸,甚至有些是随手记在废弃的公文背面。字迹更是潦草奔放,时而端正,时而飞扬,一如她的人,从不肯被规矩束缚。
他拾起一张,上面是她为某个发热的孩童开的方子,旁边竟用炭笔寥寥勾画了一个哭闹的娃娃头像,旁边标注:“此儿畏苦,需佐以蜜饯。”
他的指尖抚过那稚拙的图画,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随即,那笑意便化作喉间一声沉重的哽咽。
他开始整理。
将治疗伤寒的归为一类,将调理妇人的另置一摞,将那救治刀疮箭伤、化解疫病之方的,细细分开。他做得极慢,极仔细,仿佛在完成一项比军国大事更为庄严的仪式。
【闪回】
他的眼前浮现出她伏案书写的样子。那时,他常在一旁处理军务,她会突然抬起头,举着一张写满的纸,蹙着眉问他:“覃深,你看这两个症状极为相似,用药却大不相同,是何道理?”
他于兵法韬略无所不精,于此道却是一窍不通,只能无奈地看着她。
她便自己咬着笔杆,喃喃自语:“是了,定是那人体质虚寒,而此人体内却有湿热……我得记下来。”
那时,他只觉她专注的模样动人,却从未真正理解,她笔下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是一个在痛苦中挣扎的生命。
如今,他懂了。
在整理到她关于“金疮痈疽”的论述时,他的手停顿了。那上面详细记载了如何清理创口,何种草药能最快地止血生肌,甚至还有如何用烧红的刀匕烙烫伤口以防溃烂的残酷之法。这些方法,许多都比军中医官所用的更为有效。
他忽然想起,曾有一次他麾下爱将重伤,众医束手,是她默默配了药,救了那将领一命。他当时只觉欣喜,重赏于她,她却只是摇摇头,说:“若能将这些法子教给更多的医官,岂不是能救更多人?”
他当时未曾深思,如今,这句话却如同惊雷,在他空旷的心谷中回荡。
【行动与升华】
他铺开一张全新的、质地坚韧的宣纸,磨浓了墨。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悲伤的怀念者。他成了一个最虔诚的门生,最严谨的编纂者。他用将军规划战局的缜密,用武者对待兵器的专注,开始一笔一画地誊写、校勘、注释。
他将她那些天马行空的、夹杂着图画和口语的笔记,转化为系统、清晰的条文。
他在她记录的药方旁,用工整的小楷注明:“此法于军中验证,效捷。”
他在她关于瘟疫防治的设想后面,加上自己的批注:“可令五人为一伍,隔日自查,疑者立报。”
他不仅仅是在纪念一个逝去的爱人。
他是在继承她未竟的志业。
他是在用他的方式,让她的慈悲、她的智慧、她那不受拘束的生命力,穿透死亡的壁垒,在这片她所深爱、却又被战火蹂躏的土地上,继续流淌,去温暖和拯救更多的生灵。
当他写下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时,窗外已是晨光熹微。
一部凝聚了她毕生心血与他全部思念的 《林氏医案》 初稿,静静地置于案头。
他伸手,轻轻抚过那墨迹未干的封面,仿佛在抚摸她的脸庞。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不受控制地落下,砸在封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没有擦拭。
因为他知道,她没有离开。
她化作了这字里行间的春风与雨露,成为了他余生征途上,唯一的、不灭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