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江山万里云》令子京

31、第 31 章

　　第二天云弗走时，周祈政在翊坤宫门口嘱咐了几句，让她照顾好自己，而后站着目送她离开。

　　云弗在凤辇上回看，周祈政站在那里凝望她，红墙之中，显得有些孤单。

　　云弗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忽然有些不舍。

　　她整个人都是矛盾的。

　　她无法放弃周祈政对她的好，又无法彻底忘记他带给她的痛；她讨厌他的权力，又渴望他的权力；她答应了留在宫里，希望自己能爱上他，但又害怕自己真的爱上他。

　　她是真的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回府后，云弗先来到了祠堂上香，而后一头扎进了书房。

　　书中连治国方法都有，那总能找出办法解决她这一个小女子的烦扰吧。

　　云弗在书房待了几天后，王暮雨来了。

　　多日不见，王暮雨明显清减了，也憔悴了一些。云弗叫了声“暮雨姐姐”，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两两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暮雨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我没事，你表哥也回来了。”

　　“那就好。”周祈政没有骗她。

　　“我这次来，是想替你表哥说声谢谢，谢谢你那天在书房对他说的那些话。”王暮雨说着行了个礼。

　　“暮雨姐姐，你快请起。”云弗忙扶人，“表哥是个好人，我不说什么他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王暮雨被扶起后，继续道：“我也要跟你道声谢，谢谢你替我夫君向皇上求情。”说完，又行了个礼。

　　“暮雨姐姐！”云弗这次抢在她之前扶住了人，“表哥本来就没有参与这件事，而且他还进了宫去救我。这些皇上都是知道的。我，我其实也没有说什么。”

　　“你不用这么说，我都明白的。”

　　王暮雨温柔地注视着云弗，云弗也微笑着看着王暮雨。经历此番变故之后两人看着彼此，心中涌上来一阵没来由的理解和感动，眼中竟都有了泪光。

　　王暮雨吸了一口气，调整好情绪，笑道：“好了，不聊这个了。你最近怎么样？”

　　“嗯……”云弗又想到了困扰她的问题，她看了几天书也没找到该怎么办，看着王暮雨问道：“暮雨姐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王暮雨点头。

　　“你是怎么喜欢上表哥的呢？”

　　王暮雨闻言笑了，“我第一次见他就喜欢上他了。”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他，然后就记住了。那天后，就总想着能再见到他。再见到后，心里就很高兴，眼睛跟不是自己的似的，总跟着他走。”王暮雨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低了下去，脸也泛上了一抹绯红。

　　“这是不是就是一见钟情？”

　　王暮雨拿帕子在脸上轻轻擦了擦，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再然后呢？”云弗追问。

　　“我看他被他发现了，他就红了脸，我也红了脸。再然后，他就让人上门提亲了。”

　　“郎有情，女有意。真好！”云弗感叹道。

　　“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如果不是一见钟情，怎么确定对一个人的感情呢？”

　　“你看见他高兴吗？”

　　“嗯。”云弗点头，随后又摇头，“可是，你看见自己的家人也会高兴的啊？”

　　“那这样说，你是看见他高兴还是看见你表哥高兴？”

　　云弗脑海里出现周祈政和徐斯年两张脸，相比之下，她肯定是看见周祈政更高兴的。

　　“可是，我从小见他就比见表哥多，这么比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王暮雨思量了一下，“那如果他对别的女子比对你好，你能接受吗？”

　　云弗想了一下，发现想不出来。周祈政好像没对某个女子特别好过。

　　王暮雨见她为难，便道：“那换个说法，如果他娶了别人，对你不再像现在这样，再不见你，你能接受吗？”

　　云弗想了一下，“可是哥哥这样对待妹妹，妹妹也是会难过的啊。”

　　王暮雨了然，“那你想过嫁给别人吗？”

　　“我可以不嫁人的。”

　　“你想让他像现在这样对你好，不要娶别人，你也不要嫁给别人，对吗？”

　　“我没有不让他娶，”云弗说到这顿住了，是周祈政说他不会娶别人的。

　　王暮雨看她反应，微笑道：“其实你是喜欢他的，但是你很犹豫，是不是？”

　　云弗的心被戳中了，她纠结道：“他当我的哥哥时，我觉得很安心、很熟悉。但是他不再是我的哥哥时，他像是变了一个人，让人不安。我害怕……”

　　“或许他就是为了不想当你的哥哥，才这么做。他如果对你一直像之前那样，你会一直把他当作哥哥的。”

　　周祈政也是这么说的，可云弗依然想不开，“可是爱不应该是美好的吗？如果让你感到痛苦怎么可能是爱呢？”

　　“他让你痛苦？”

　　“他很霸道、强势，不容拒绝。”

　　“他当你哥哥时，就不霸道、强势吗？”

　　“也不是，有时候我做错了事，他也会板着脸。但是，这不一样……他，他……”云弗说不出口。

　　“男女之爱是比兄妹之爱更强烈的，但是同时也会对更包容。你想一想，你现在对他说的话、做的事，是不是不会和当哥哥的他说？”

　　王暮雨的话让云弗想起她骂过周祈政，也打过周祈政，也让他答应她放人。这种事，放在之前她绝对是不敢的，可是这一切都是他先强迫她在先。

　　王暮雨看云弗欲言又止，知道她有些话没法对她说，便道：“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想要什么。”

　　“可是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想要喜欢上他，可是我又害怕喜欢上他，他是我的哥哥，我怎么可以喜欢上自己的哥哥！”周祈政作为哥哥在她心里是完美的，但是他对自己的欲望让他不再完美，她现在依然接受不了现在的他，也接受不了自己爱上现在的他。

　　王暮雨憬然。如果换天下其他女子得到天子的垂眼，必定是叩首谢恩、无有不从的，可这个人偏偏是皇上从小看到大的云弗，他的皇权在她身上施压哪怕只有一成，她也是无法接受的。可是一成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大的隐忍和让步了。

　　王暮雨心中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喜欢一个人，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不可以？你喜欢他，就可以。”

　　“可是……我是长公主啊！”

　　“你和他非血亲，长公主只是一个名号。这个名号可以是长公主，也可以是其他。”

　　“那史书上会怎么写？后世会怎么看？”

　　“不从于心而从于名，是伪。你不是那样的人。”

　　云弗颓然，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很害怕我做错了，他们在天之灵会对我失望，会觉得我不是个好孩子。”徐妙祯死后，她做梦梦见过徐太后，梦里徐太后质问她为什么不保住徐妙祯的后位，云弗自以为问心无愧，但是在梦里面对徐太后的质问她却说不出话。

　　“你怎么会这么想？”王暮雨很诧异，随即明白了什么，人在犹豫不决时总是期望从亲近的人那里获得支持，但是她已经没有亲人了。现在她最亲近的人就是他。

　　王暮雨看着她泛起水雾的眸子，心生爱怜，“身为父母，最大的期望就是孩子能好。只要孩子好，父母就会觉得好。”

　　“真的吗？”云弗期盼地看着她。

　　王暮雨温柔地注视着她，笑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云弗摇头。

　　“所以啊，不要再这么愁眉苦脸，”王暮雨抚上她微蹙的额头，“想做什么就去做，想喜欢什么人就去喜欢，我们都会祝福你的。”

　　云弗听见“祝福”两个字，再也忍不住，抱住了王暮雨，口里哽咽地叫着，“暮雨姐姐……”

　　王暮雨搂住了她，“好妹妹，不要哭，都会好的。

　　云弗在她怀里点了点头。

　　王暮雨走后，云弗独坐在镜台前，她的眼圈还是红的，眸子也雾蒙蒙。她抬手摸了摸镜子里的脸，轻轻呼出一口气。不知道今天的话有多少会传到周祈政那里。虽然她和他是早晚的事，但是要让她进一步，他必须得退一步。

　　王暮雨出了卫国公府后，就被人带到了宫中。她复述着和云弗的对话，诉说着她的痛苦和挣扎，以及她不敢承认的对他的感情。不过，关于她对云弗的劝解她没有说。

　　周祈政听着手渐渐攥紧了拳头，指尖陷进掌心，他能感觉到她的痛苦。其实，痛苦的又何止她一个。这么多年，他就想要一个她，她却总是拒绝。最近这一个多月，他已经很耐心、压着性子了，没想到她还是无法释怀。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彻底接受他呢？

　　王暮雨的余光瞥见皇帝紧握的拳，心里有了大概。

　　水之胜刚，弱之胜强。

　　云弗是能胜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