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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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季的洪流席卷而来，论文与前途的双重压力，像两座大山压在每一个应届生的心头。
许祎的研究生生涯是充实而明确的。跟随导师参加了数次学术会议后，她清晰地将自己的未来定位在高校教职。摆在面前的读博选择有几个，继续留在本校读博是个最稳妥的选择。此外，沈清远学长所在的东华大学学科实力强劲，机会也不错。另一所顶尖的燕京大学竞争异常激烈，凭借手中目前的成果希望渺茫。她一边紧锣密鼓地撰写毕业论文，一边准备着申博材料，内心在天平上反复权衡。
路旻的处境似乎更复杂。他的实验在无数次失败与成功的交替中，积累了几项不错的成果。但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他所在的材料专业，继续读博意味着更深的钻研，也意味着更窄的就业面和巨大的科研压力。作为北方人，他北华大学抱有感情，那是他潜意识里的一个选项。
现实的压力迫在眉睫。同组一位关系要好的师兄，刚刚签约了江城科技大学，成为一名研究员，薪资待遇和发展前景都相当诱人。
师兄也提醒他：“趁现在硕士学历还能进，再过两年，门槛可能就提到博士了。”
是回到熟悉的北方追求学术深度，还是抓住眼前的机会在南方安定下来？理性如他，也在这关乎未来几十年人生轨迹的选择前，感到了沉重的犹疑。
深夜，路旻独自在实验室核对最后一批数据，屏幕上幽蓝的光映着他略显疲惫的脸。站在两道指向不同未来的岔路口，理性上，他清楚北华的学术平台更优；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引力，却让“江城”这个词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他知道这种犹豫不符合他一贯的决策效率。而这份犹豫的源头，他心知肚明，与那个许久未亮起的头像有关。
他点开与许祎的对话框，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一年前。他斟酌了片刻，没有选择更私人的问候，而是用一个看似客观、且与他自身困境巧妙相关的问题，作为打破坚冰的楔子：
路旻：（在寂静的深夜按下了发送键）“许祎，许久未联系，最近还好吗。近期各校博士申请陆续截止，想着你应该已经有结果了，未来方向确定了吗？”
许祎看着这条消息，心情复杂。她当然记得自己当初分享过考博的意向。她斟酌了一下，给出了一个同样克制且事实性的回答。
许祎：“许久未联系，我正在准备申博。”她快速回答了他的问题，然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反问。“你呢？去向定了吗？”
路旻：“还在犹豫。申请了北华大学的博士，但目前还没有收到确切的录取消息，博士周期太长，变数也大。”他坦诚了部分困境，然后，像是无意间抛出了那个关键的、试探性的砝码。“另外，江城科技大学那边，也有一个研究员的职位在接触。”
那个让他心神不宁的、包含“江城”的可能性。他需要数据，需要参考系，而她的想法，是他构建这个决策模型里，一个极其重要却一直缺失的变量。
江城！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对话中，瞬间改变了交流的磁场。他们仿佛两个在迷雾中独自探索的旅人，突然发现了对方手中可能指向同一目的地的、不完整的地图碎片。
尽管“江城”这个名字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们的对话，将那份失联已久的亲密感迅速拉回，但在许祎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一丝不安的疑虑始终如影随形。她的乐观并非毫无保留，她的期待也建立在脆弱的推断之上。
在与路旻热切讨论江城的学术环境、发展潜力、生活成本时，一个冷静的声音会在她脑中响起：“如果北华大学录取了，他真的会放弃吗？”
“但北华的学术底蕴和人脉积累，是江城短期内比不了的。”许祎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查过数据，” 路旻的理性分析一如既往，“江城的高新技术企业这几年增长很快，尤其是材料领域，机会比北方的老工业城市要多。”
他接住了这个问题，并将它稳稳地安放在了“江城”这个共同的语境之下。
她是了解他的，至少她认为是了解的。在她的认知里，路旻本质上是一个追求学术深度的人。他曾抱怨过星城潮湿粘腻的梅雨季，说过想念北方干爽的秋风和冬日里的暖气。北华大学在材料领域的学术资源和声誉，明显优于江城科技大学作为一个“研究员”职位所能提供的平台。以他的能力和已取得的成果，继续深造，未来在学术界会有更广阔的天地。选择北华，于他而言，才是那条更符合逻辑、也更光明的路。
那么，他为什么会如此认真地与她探讨江城呢？
这个疑问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头。她为自己的“上头”感到一丝羞愧，仿佛背叛了自己此前的理性。她试图为他的行为寻找合理的解释：也许，他只是把江城作为一个保底选项，在进行全面的调研？或者，他是真的被江城科技大学提供的某个具体研究方向或团队吸引了？再或者……他如此认真地与她探讨，是否也隐含了某种，因为她在那里，而产生的额外考量？
这最后一个念头，带着巨大的诱惑力，也伴随着同样巨大的风险。她不敢深想，怕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过度解读，更怕这份刚刚重建的连接，会因为她的“越界”而再次断裂。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对话的平衡。她与他分享江城的利弊，也客观分析北华的优势。她将自己的担忧和真实的分析隐藏起来，扮演着一个冷静的、提供信息的伙伴角色。
偶尔，话题也会滑向更轻松的地带。
路旻：“未来的选择确实需要权衡。上个月抽空看了《银翼杀手2049》，忽然觉得K的困境很像现在的我们。”
许祎怔住了，这部电影的冰冷美学和深刻哲思瞬间将她拉回他们曾经深度交流的时光。
路旻：“他一生都在寻找一个确认，确认自己的记忆是真实的，确认自己是独特的，而不仅仅是无数复制品中的一个。我们现在，不也是在无数的未来可能性里，寻找那个能确认自我价值的‘真实’选项吗？”
许祎看着这段话，仿佛能看到路旻在理性与某种未知情感之间挣扎的轮廓。她不再追问，只是轻轻地回应了一句，既是评价电影，也像是在评价他们此刻的状态。
许祎：“希望我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真实无误的记忆。”
所有的讨论，都若有若无地围绕着几个共同的关键词：江城、未来、可能性。他们不再仅仅是分享信息的网友，而是在共同描绘一幅可能存在于不远处的、两人都在其中的生活图景。过去数年的默契迅速复苏，并注入了毕业季特有的、关乎命运的沉重分量。这次重新连接，不再是飘在云端的思想碰撞，而是带着泥土气息的、与现实紧紧缠绕的相互试探与依靠。
（第九章 完 ）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