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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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厉行共进晚餐后的第二天，“安宁”花店依旧在晨光中开门，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赵雨哼着歌，一边擦拭着叶片上的浮尘，一边偷偷观察着自家老板。
林晏还是那副安静的样子，正在整理一束客人预订的百合，动作不疾不徐。
只是，赵雨隐约觉得，老板今天似乎比平时更沉默一些，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好像多了点她看不懂的东西。
“老板，”她凑过去，小声说，“昨天厉先生那边……没再联系你吧？”
她总觉得那位厉先生气场太强，让人有点害怕，但她又有点莫名的期待两人同框。
林晏修剪花枝的手未停，头也没抬，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赵雨撇撇嘴，觉得自家老板在感情方面真是迟钝得像块木头。
她还想再八卦几句，林晏却突然开口了。
“赵雨。”
“啊？在呢老板！”
林晏放下花剪，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依旧温和，却让赵雨没来由地感到一丝郑重。“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哎呀，老板你说这个干嘛，都是我该做的呀！”赵雨连忙摆手，心里却有点打鼓，今天怎么突然客气起来了？
林晏从柜台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她。“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还有一笔奖金，顺便给你放个假。”
赵雨接过信封，捏了捏厚度，吓了一跳：“这……这也太多了吧？”
“拿着吧。”林晏语气不容拒绝，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以后有什么变动，或者我不在了，你找个正经公司上班吧。”
“老板你要出远门吗？”赵雨惊讶地问。
林晏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几乎算不上笑容的弧度：“只是觉得，也许该换个环境了。”
他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赵雨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只当老板是心情不好或者真的想出去散散心。
之前也有过林晏突然关店说出去几天给她放假的事，她想了想，小心地收好信封，心里盘算着这笔“横财”该怎么花，很快就把那点异样感抛到了脑后。
“谢谢老板！那你回来，记得给我发消息呀！”
林晏点了点头，没再说话，重新拿起花剪，专注于手中的百合。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当天下午，林晏就让赵雨提前下班。女孩毫无防备，带着即将放假的轻松心情离开了。
店内重归寂静。
林晏站在花店中央，环顾这个他待了两年的地方。没有留恋，他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开始执行撤离程序。
清理个人物品，处理掉所有可能带有DNA信息的遗留物，确保“林晏”这个身份在这里留下的痕迹降到最低。
他甚至在离开前，将花店内外彻底打扫了一遍，连玻璃都擦得锃亮，仿佛只是为了迎接一个漫长的假期，而非永别。
傍晚时分，他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H市的街巷中，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
～～～
第二天上午，厉行派来的司机照常来取花，却发现花店卷帘门紧闭，拨打林晏的电话，只得到“已关机”的提示。
消息很快传到厉行那里。
起初，他并未立刻想到人丢了。
或许只是手机没电了？
或许临时有事出门了？
他甚至还带着一丝滤镜，担心林晏是不是身体不适，或者遇到了什么小麻烦。
他派的人其实一直在花店附近守着。但是一天过去，毫无音讯。第二天花店依旧大门紧锁，林晏的号码始终无法接通。
厉行心底那丝不详的预感逐渐放大。他动用了更多力量，排查H市所有的交通记录，酒店入住信息，甚至动用关系调取了花店周边的监控。
然而，林晏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没有留下任何有效的出行记录，监控也只捕捉到他最后回到花店的身影，却没有离开的画面。
好像他不是临时出门，而是计划好的消失。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厉行心中残存的侥幸，一股难以言喻的不悦和冰冷的怒意在他胸腔里蔓延。
担忧，和一种被全然排斥在外的无力感。
他那样一个在他看来无依无靠，需要庇护的人，究竟是凭借什么，又是为了什么，要如此决绝地离开？甚至不惜做到这种地步？
他想不通。
在他的逻辑里，林晏没有理由跑。
他对他那么好（自认为），保护他，帮他解决麻烦，甚至……小心翼翼地接近。
林晏在他面前，一直表现得那么温顺，甚至有些胆怯，怎么可能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和行动力？
一定是有外力介入！
厉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立刻想到了白家。H市是白家势力盘踞的重点区域，上次那几个收保护费的混混，虽然只是底层，但细查之下，确实能和白家外围的一些势力扯上关系。
自己因为林晏，出手教训了那些人，折了白家的面子。
以白家睚眦必报的行事风格，暗中对林晏下手，完全说得通！
“把那个店员，赵雨，带过来。”厉行声音冰冷，他要确认最后的线索。
赵雨被“请”到厉行面前时，吓得几乎要哭出来。
眼前的男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无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她双腿发软。
“林晏去哪了？”厉行开门见山，目光锐利如刀。
“我……我不知道，厉先生，我真的不知道！”赵雨带着哭腔，“老板那天就让我放假了，还多给了我钱……他只说，可能想换个环境……别的什么都没说啊！”
厉行紧紧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女孩的恐惧和茫然不似作假，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换个环境……”厉行咀嚼着这四个字，眼神愈发冰冷。
是被迫“换环境”，还白家给了他无法拒绝的条件，让他主动离开？
无论是哪种，这笔账，他都算在了姓白的头上。
“看好她，确认她没撒谎，就让她走。”厉行对赵明吩咐道。
赵雨被带走后，厉行沉默了片刻。
担忧和怒火在他心中交织。他既担心林晏一个人在外面流浪（并没有），又克制不住对白家的胆大妄为的怒火。
“白家最近不是在谈南郊那块地和配套的港口货运线吗？”厉行抬眼，看向赵明，眼神里是商场上惯有的冷酷与算计，“去，不惜代价，给我截下来。另外，他们从东南亚过来的那批‘电子产品’，给海关递点‘线索’。”
“是，行哥！”赵明心头一凛，知道厉行是动了火气，这做法虽然不能直接斩断白家几条重要的财路，但是成了之后也能让白家元气大伤。
几天后，厉行亲自坐镇，以雷霆手段搅黄了白家志在必得的项目，并让其一批价值数亿的货被无限期扣押，损失惨重。
白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暗暗吃下这个亏。
处理完这些，厉行离开了H市，返回K市。
坐在回程的私人飞机上，他望着窗外的云海，脸色依旧冷峻。
H市的线索断了，但他不会放弃。
他相信，林晏一定还在某个地方。
无论是因为白家的胁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都要把他找回来。
而此刻，在K市，林晏正通过加密网络，冷静地看着屏幕上关于白家近期遭遇重创的财经新闻和分析文章。
他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眼神平静无波。
厉行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条被激怒的鲨鱼，已经按照他预设的方向，扑向了错误的猎物。
他暂时安全了。至少，在厉行意识到自己找错了目标之前，他是安全的。
窗外的K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将这个权力与欲望交织的城市映照得光怪陆离。
一场围绕着错误归因的追逐，才刚刚拉开序幕。
公寓里没有开主灯，只有书桌上的一盏护眼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林晏关掉了充斥着财经新闻的电脑屏幕，室内顿时陷入一种更为静谧的氛围。
他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的凉意。
这里很安静。比H市的花店还要安静。没有需要打理的娇嫩植物，没有需要应付的顾客，更没有赵雨叽叽喳喳的闲聊。
极致的安静让他习惯性紧绷的神经得以稍稍放松，却也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内心深处某些被刻意遗忘的碎片。
他靠在岛台边，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远处的车河光带上。
K市的夜景繁华而冰冷，与他记忆中的某些场景重叠，却又截然不同。
他想起成为“YAN”之前的自己。
那并不是一段值得怀念的时光，只是一段客观存在的，塑造了如今的他的过往。
孤儿院拥挤的床位，永远带着一股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气味。
争夺食物时凶狠的眼神，护工不耐烦的呵斥，还有深夜里其他孩子隐忍的啜泣。
他记得自己总是很安静，缩在角落，像一团不起眼的影子。那不是天性，是生存的本能，不引人注意，才能减少被欺负和关注的可能。
他从小就很聪明，会观察谁的脸色预示着危险，哪条路线能最快拿到食物，如何藏起偶尔得到的一点点心，不被抢走。
对金钱的执着，大概就是从那时埋下的种子。
拥有自己的钱，意味着可以买一块完整的面包，一双不那么破旧的鞋，或者仅仅是拥有一点选择的权利，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然后，那个人出现了。
他看起来平凡无奇，唯一特别的可能就是选中了林晏，理由未知。或许是看中了他异于常人的冷静，或许是那双年幼又有攻击性的眼神。
离开孤儿院的过程很简单，一纸手续，一笔微不足道的捐赠。
他跟着男人走了，没有回头。
身后那个所谓的家，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
接下来的记忆，是日复一日，严苛到非人的训练。
不在任何记录上的偏僻基地，学习的不是语数外，而是格斗、枪械、潜入、伪装、情报分析、各种载具的驾驶，甚至还有艺术品鉴赏和上流社会的礼仪，后者是为了让他能融入任何需要融入的环境。
男人是他的师父，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师父很少笑，话语简洁，要求极高。
疼痛也是林晏的老师，而死亡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学得很快，快得让师父偶尔会流露出一种复杂的，近乎满意的眼神。
第一次独立任务的情景依旧清晰。目标是一个在东南亚小城贩毒的小头目。
他伪装成送餐员，近距离用淬毒的细针刺入了对方的颈侧。看着目标惊愕痛苦地倒下，他的心跳平稳如常。没有恐惧，没有兴奋，也没有怜悯。
那只是一个需要清除的目标，一项需要完成的工作。如同修剪掉植物上病变的枝叶，无关喜怒。
“YAN”这个名字，开始在暗网流传。
他独来独往，只接匿名悬赏，挑剔目标，索价高昂，从未失手。
他积累的财富迅速增长，数字后面越来越多的零，筑起了一道坚固的壁垒，将他与过去那个在孤儿院里挣扎求存的影子彻底隔开。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林晏将杯中剩余的水一饮而尽，冰冷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
过去的经历没有让他变得多愁善感，只是让他更加认清现实。
温情和依赖是奢侈品，甚至是致命的弱点。他唯一能信任和依靠的，只有自己，和账户里冰冷的数字。
他走到窗边，拉开一丝缝隙，夜风带着都市特有的微尘气息涌入。
楼下街道传来隐约的喧嚣，他关好窗，拉上厚重的窗帘，将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做完这一切，他并未立刻离开窗边。而是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加密通讯器，屏幕亮起，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警告信息赫然在目：检测到试探性端口扫描，源IP已屏蔽，追踪等级：低。
林晏眼神未变，手指轻点，信息被彻底粉碎清除。除了厉行和苏家，还有别的嗅觉敏锐的猎犬在黑暗中逡巡。这在他的预料之内，但提醒他，K市也不是久留之地。
这个公寓，是他新的居住地，他不会在这里种植任何植物，也不会与任何邻居产生交集。他只想保持绝对的冷静和警惕，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等待风头过去。
厉行的举动，白家的麻烦，此刻都只是远方舞台上的喧嚣。
他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