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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青灯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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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起,皇家佛寺永真寺里的红叶被风一吹,簌刹刹地落了一地。
今日永真寺里戒备森严,庄严肃穆。除了偶尔奏响的木鱼撞钟,再没有一丝杂声。
佛堂正殿的殿门口站了一地的人,宫人宫女分列而立,正殿内烟气缭绕,几十位尼姑师太分列两侧,有一位高位老师太盘腿坐在如来佛祖像旁侧,一边敲着清脆的木鱼,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高达几丈的金身佛祖像前,褚皇太后领着一干众妃及公主、夫人,每人手持佛香三柱,顶礼膜拜,跪,再三拜。
旁边的一位年轻点的师太连忙走过来,接过褚皇太后手里的佛香,插在佛像面前的金鼎炉里。然后慢声笑道:“太后对佛祖实乃诚心,多年来竟坚持初一十五定时礼佛,佛祖体恤太后的这种诚意,定然会保佑太后凤体安康,长命百岁。”
褚皇太后被旁边的素芳扶起身来,脸上带着一点点笑:“青玉师太言过了,哀家不过也是来这里求个心安,希望佛祖保佑我大汉皇朝江山永固,百姓们安居乐业而已。”
“是是是,”青玉在旁边陪笑道,“太后为皇朝着想,心系百姓,乃是大汉皇朝黎民之万福啊!”
后面的各位妃子、夫人听到了,也跟着点点头。
一片拍马溜须的神色。
只有站在最后的一个人,微微地勾了勾唇,竟是冷笑了一下。
站在她旁边的人微微地侧过身来,看了她一眼。
她也向着那个人看过去。
德阳公主被洛锦乌璃般的眸子一瞪,立时便缩回身去,又低头站好。
洛锦微微地抿了抿唇。
这时褚皇太后走到那位席地而坐的师太面前,微微地点头道:“妙慈法师,今日哀家带了这些许妃子公主来,还要请你多多讲法,令她们顶受佛法洗礼。”
老师太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身来,向着褚皇太后微施了一礼,表情略有些傲气:“太后言重了,老尼不过讲说几道,与各位皇妃、公主宽宽心而已。太后、皇妃及公主们禅院讲经阁里请——”
褚皇太后微微地点了点头,青玉师太连忙上前,在旁侧引路。
后面的各皇妃、公主都一路跟上。
洛锦落在队伍的最后面,前面走着的便是德阳公主。在穿过禅院直往讲经阁里去时,洛锦隔着走廊看到一处被上了大锁的院门,院内红叶满山,飘零片片,但却毫无一丝人烟,仿佛已经被废弃。
德阳公主转过身来,看到她远远地落在后面,只得慢声道:“锦阳妹妹,快些,别误了路。”
洛锦抬头看了德阳公主一眼,点了点头。
跟上她的步子后,浅笑语:“多谢德阳长公主。”
德阳称她为“妹妹”,她却称德阳“长公主”,话语里之亲疏,昭然若示。
这让德阳公主很是有些尴尬,连忙低下头来,手里绞动着自己的手帕,牙齿也咬住自己的嘴唇。洛锦到是越过她,直接跟随众人直往讲经阁而去了。
永真寺里的讲经阁,也是金碧辉煌,皇家气派,往年来皇家丢在这里的香火钱、修葺钱,只会让这些师太尼姑过着非常舒适的日子,并且佛身通体加金,地上铺就上等石材,金丝楠木嵌大块沉香,檀香木为门窗,使得整个讲经阁内也是烟气冉冉,香意扑鼻。
妙慈法师高坐在讲经座上,面前的小几上摆了各种经卷,其中几部还以名贵的丝绢为书,可见珍贵无比。
褚皇太后及各妃嫔公主皆在讲经台下以蒲团为坐,以示对两侧分立的罗汉菩萨听经的诚心。
妙慈在上讲道:“……无为而为,乃为业为;有为而为,是为不为;若不为而为之,乃是罪为……世间万物事,总归有你应为之事,若是为之不应之为事,便要受为之罪障,若应为而不为之事,是为业罪……”
褚皇太后听到这里,击掌道:“师太说的是!且不说宫外如何,只说宫内之事,太多人不为而为之,有为而不为,甚至无为而定为,都是我们身上脱不开的业障!所以哀家令你们要时时礼佛,事事反省,若宫内能人人心静太平,然将是大汉皇朝平顺之盛事。”
众妃听到皇太后的话,都立刻低头道:“太后教训的是。”
“即然如此,”褚皇太后站起身来,“今日哀家带你们来这里,除了要礼佛上香祈福之外,便是要你们多听听师太讲法。恰今时是好日子,不如留下几位来,在这里好好地受师太佛法洗礼一次。”
众人一听,皆是心头一惊。
原来皇太后这一次出宫礼佛,并不是好心让她们出来散散心,而不过是想要把一些人扣在这荒郊野外,鸟不生蛋的永真寺里听佛?!
众妃连忙把头低得更低,大家都习惯了宫里锦衣玉食的生活,谁想在这荒坑里呆下去?而且若是留下了,没有皇太后的口谕,谁敢回宫?若不能回宫,那岂不是一辈子要被扣押在这里,简直就要变成活尼姑了!
褚皇太后对着众人就扫视过去,见众位妃子都吓得把脸低得更低,她心头微微地冷笑了一下,道:“众位妃嫔尚还要回宫伺候皇帝,若把你们留在这里,皇上回去问起,大大不妥。不如,就请几位公主和郡主留下罢。”
此话一出,本就跪在最后面的几位公主和小郡主立时脸色都白了,有个小郡主还嘤嘤地哭了起来。
褚皇太后却丝毫不与理会,还提声道:“德阳长公主可例外,皇上最近要为你指婚,你且随哀家回宫去。”
洛锦和德阳公主跪在一起,一听此话,又微微地冷笑了一声。
德阳公主明明是听到了,她侧身看了一眼洛锦,立时站起身来道:“太后娘娘,德阳不想例外,请太后娘娘允许德阳与众位公主郡主一起留在永真寺。”
褚太后的眉宇微微一动。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扫到跪在德阳身边的锦阳公主。
在宫中呆了一辈子的褚皇太后,几乎立刻就反应道:“也好,身为皇上的亲姐姐,德阳长公主能以身立则,给众位妃嫔公主、小郡主做个榜样,实在难得。哀家就准你一起留在这里,与众位公主素净三月,青灯礼佛,为我大汉皇朝祈寿纳福。”
“是,谢太后恩准。”德阳立刻伏身下去。
洛锦跪在她的身侧,对德阳的这般作法,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稍待褚皇太后在别院里又用过一次素斋之后,才带着一列皇妃、贵妃,浩浩荡荡而去,唯剩下七八位公主和小郡主,不过十几个小宫女,留在永真寺里。待众人在永真寺门口目送皇家礼队而去之后,已是暮色渺渺之际了。
旁边有两个小郡主正对拥而泣,一个是文王爷的小女儿文郡主,一个是恭顺王爷的二女儿齐郡主,两个小郡主哭道:“母亲只道我今日来和皇太后上香,还等着我回去呢,却被留在这里礼佛!”
“听说以前也曾经有皇家的皇妃被留下礼佛,但是来了十三人,回去七个,有六个都不知去向了!”齐郡主哭道。
文郡主更是吓得“啊”了一大声,大哭起来。
还有两个郡主在旁边看了德阳公主一眼,有些嫉妒地说:“你们哭什么哭,有些人可以走还不走呢,不过让你们在这里吃吃素斋,又不会要了你们的命。”
德阳公主有些为难地转身看她们:“你们……”
青玉师太从旁边走过来,鞠礼道:“各位公主、郡主,请回寺内吧。马上就要晚斋了,请各位公主和郡主殿下到素斋院里去用饭。”
洛锦一直闷不吭声地站在旁边,听到这话就立刻转身,往永济寺里走去。
德阳公主在旁边看到,招呼了一声:“哎——”
洛锦却丝毫没有理她,只是慢慢行去。
众公主、郡主别无他法,只得也跟着走进寺院里去。
待进了素斋院里,一处摆了长条桌椅的禅房,虽然干净却格外简陋,那些公主和郡主都坐习惯了家里的雕花木椅,突然让她们坐这些长木板凳,都有些屈尊降贵一般,站在那里迟迟不肯动。
青玉只得在旁边催道:“各位公主,永真寺不比宫里,大家都是尊贵的殿下和郡主,让公主们在此用饭,老尼也实在过意不去;但太后之命,谁也不敢忤逆,老尼也是没有办法。”
正在说着,妙慈师太忽然就从素斋院里的另一侧门内走过来,头上戴着尼帽,身上着青布的尼衣,手中持着檀香佛珠,丝毫不留情面道:“太后命众位公主留在此地,便是要公主们洗去身上尘世污泥,在此清心静修一段时间,若再拿着宫中、王府里的规矩来,那便还有何等意义?这是佛门法寺,不是给各位公主享受的地方。若受不了,便请回去禀报太后吧。”
说着,她便独自坐了下来。
众位公主谐面面相视。
只有洛锦往前走了一步,身上还着华服,她却抖了抖自己的裙尾,就坐在距妙慈师太几张木凳的对面处。
妙慈看到她坐下来,但却连眼帘都没有掀动一下。
德阳公主看到洛锦坐下来了,她也上前一步,坐到了洛锦的旁边。
那些扭捏身份的公主郡主,没有办法只能跟着她们两个人坐下来。
过了一会,青玉拿了木鱼来,在斋案上开始颂经。一念便是半个时辰。
公主们饿得饥肠辘辘,甚至几个时辰来连一杯茶也没喝过。越听青玉念得久,心里便越烦。
齐郡主实在忍不住,开声道:“不是让我们用饭吗?这都多久了,还在颂经?再等下去就要饿死了。”
青玉停下木鱼,转头正要解释,妙慈却直接打断青玉:“饭前颂经,乃是感谢佛祖与老天的赐佑,若没有佛祖的荫僻,尔等如何有福气在这里平安地等吃斋饭?人若业障太深,天降大业,生死杀戮,涂炭不绝。所以这饭前经,是必不可少的!郡主何来此等抱怨!若抱怨者,今日晚饭罚没!”
“什么?!”齐郡主气得一下子就站起身来。“我是恭顺王爷的女儿,你敢罚我不吃晚饭?要我饿坏了,你负责的起吗?!”
妙慈连眼帘都不掀:“这里是永真寺而非恭顺王府,我是寺里的住持,我说的话便是这寺里的王法。郡主进得我寺,便是我寺尼众,你胆敢不听住持的吩咐?!”
“你!”齐郡主惊叫道。
文郡主在旁边连忙拉拉她的衣服。
这时恰小尼姑们捧着斋饭进门来了,文郡主连忙把齐郡主拉着坐下。青玉急忙放下手中的木鱼,笑道:“各位公主郡主都饿坏了,开斋吧,开斋吧。”
小尼姑们纷纷开始纷发饭食。
各位公主们看到木桶端到桌上的饭,更是皱紧了眉头。
原来木桶里摆的不过是薄薄的一层高粱米饭,又几个连油星子都见不到的素菜,油菜根根只有盐沫子,白菜加老醋泡过的生吃,再一碟水煮小花生,放在盘子里连数都数的清。
这下旁边的溧阳公主都不干了,叫道:“即便要我们吃斋饭,也不能给我们吃这样吧?每人还只有一勺饭?!你们当是素斋还是喂鸡啊!”
几个公主几乎要笑出声来。
妙慈拿了筷子,已经慢条斯理地开始吃饭,边吃边道:“这已是为公主们特别招待。时为公主,须得清心素气,不得杀生沾惹油气,晚饭又要少食尚能保持身材,各位公主身姿妙曼,定然不会想要两三顿素斋就吃成胖子?这斋是今日特备,明日只有醋泡白菜,各位公主不必客气。”
“还不客气?!你这个老尼姑!”溧阳公主大叫,冲动地跳起身来,“我看你就是存心整我们!要弄明白,我们可都是大汉皇朝的公主和郡主!”
妙慈静气答道:“本尼乃是皇家寺院的住持。”
“你——”溧阳公主吵吵嚷嚷,直要冲过去了。
众人连忙上前拉住她。
德阳公主无声地坐在旁边,却看到身边的洛锦已经执了筷子,慢慢地吃起来了。她的表情吃的很香甜,仿佛这并不是清粥小菜,而是多么上等美味的宫中侍肴。
“锦阳妹妹,你这是……”德阳公主望着她。
“有的吃就已经很好了。”洛锦微微地低眉抿唇,“总好过街边乞食,抢狗碗里馊掉的饭菜!”
德阳公主被她这一句轻轻的话语,却说得整个人和心头都是蓦然一震!
吵吵嚷嚷的一餐饭,总算过去。
入夜,德阳公主和洛锦分作一房。
洛锦进了房间,便自己脱掉长衫,解开罗裙,拔下头上的金钗玉簪,动作迅速而利落的让人叹为惊止。德阳公主却站在旁边,看着她的动作,德阳自小长在王府里,被人服侍习惯了,还未曾像洛锦这样能衣着利落。
洛锦脱掉外袍,只剩下中衣,便往禅房里的其中一张床上躺过去,表情连看她一眼都不曾。
德阳公主上前,想要和她说几句话:“锦阳妹妹……”
“天晚了,早睡罢。”洛锦却一句话,就把德阳公主给挡了回去。
德阳公主尴尬无比,站在那里连脸孔都涨红了。
她想了想,才学着洛锦刚刚的动作,开始脱自己的外衫和罗裙,谁知才刚刚解开腰带的时候,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凌厉地笑声——
“哈哈哈哈——你们来了——哈哈哈——”
“啊!”德阳公主被吓得尖叫一声,猛地抓住自己的衣服,几乎下意识地就扑倒在洛锦的床边。
洛锦也听到了这样尖利的笑声,她猛地翻身,一下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