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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情书 ...

  •   古秋筠在三日后沉沉醒来,感官一下将听力和触感传到脑海,他身边蜷缩着一个小孩。古秋筠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被游笑舔了一口。他看不见游笑的模样,只能摸着他的脸自行想象,游笑的鼻子和嘴唇应该很像风回吧,眉骨却似乎要比风回要高一些,应该是更像冷美人庭芜仙姝,眼睛会是深邃漂亮的那种。
      小游笑拱着他的手,古秋筠便抬手捏了捏他的后颈,游笑喉咙里发出猫儿呼噜声,很是舒适地蹭了蹭他。
      自此,那根细链便没有拆掉,古秋筠到哪游笑都要跟着,整天都被古秋筠抱在怀里打滚,再没有抓咬过人,分外乖巧。

      半月后,梁清韵和千嶂先生一起将线路推至众兽之山,第二列山脉终究是没有清剿完全,便迎来了魔域里的第一场雪。
      仙道们全面撤出魔域,等待下一个伏月会再继续自己的使命。
      飘飞大雪将一切都掩埋,神荼郁垒那侧彻底成为白色的世界。
      纯净之下掩埋着污秽,污秽之中深藏憎恨,只待在极限时刻爆发。
      仙州的天也冷了,但比魔域要好上太多,古秋筠抱着游笑踏过伏魔渊的烈烈罡风,游笑在他怀里伸了一个懒腰,领口的狐狸毛更衬他玉雪可爱,可他除了古秋筠谁也不让碰,自己的亲姨姨都不行。
      这让叶萦蓝分外郁闷。

      梁清韵因着担忧重瑶总是头疼的身体将他赶回了昊阳谷,自己则继续留在长城,神荼郁垒的修复还需要人督查,此次伏月会的仙道伤亡数据以及采集物资清算、奖惩记录、物资分配等诸多事务也需要上峰管理。
      二人就此分别。重瑶觉得自己那个虚构的头疼的毛病简直是太愚蠢了,瀚海金殿里他不愿点灯,黄金墙壁上嵌入的宝石自主地发着幽淡的光。松软的床榻占据了卧房的半壁江山,落地雕花琉璃门外还有一眼暖融的温泉,墨色羽织被蓬松得让人一躺就甘愿长眠,可他一点也不开心,回到昊阳谷没多久,他便开始想念梁清韵了。

      隆冬终于席卷长城,白玉金篆的连绵巨龙都披上了素衣。夜空中雪花漫飞如絮,还未停歇,廊亭中飘起玉箫声声,里面却存了愁思之情。抱琴仙姝安静地在一旁听着,一曲终了,叶萦蓝道:“忆人,雪还在下。”
      抱琴仙姝道:“是啊,雪还在下。”
      “你已许久不穿绯色了。”叶萦蓝说。
      “已经不合适了。”
      “他忘了你。”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叶萦蓝沉默许久,终是轻笑道:“是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夜深了。”抱琴仙姝说。
      “雪还要下。”叶萦蓝说,“月蟾宫又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廊外小仙姝传话来问:“梅花开了,宫主要折一枝把玩去么?”
      叶萦蓝笑着看了抱琴仙姝一眼,抱琴仙姝便替她答道:“更看风势,不看梅花。”
      小仙姝没有听明白,表面意思却是晓得了,于是跑走去问别的仙道。

      梁清韵正在桌前翻阅手下送来的清算表,伏月会期间从魔域收集的物资要在各仙门之间分配安排,还有游道散仙的部分。新的法器要开炉制作,各项分配的计划、组织和控制都要从他手上经过。
      这原本该是古秋筠的事情,可魔域里寒溪亭被他气得不轻,如今伏月会结束,寒溪亭再不允许他操劳这些事情,要他好好养病,这些事务便全数扔给了梁清韵。
      其实就算古秋筠想要帮忙也麻烦得很,因为他如今是个彻彻底底的瞎子。
      梁清韵叹了口气。

      门外小童敲门问道:“阁座,元楼后的梅花开了,可要折一枝来赏?”
      梁清韵的目光落在桌案右上角的一封书信上,想了想道:“不用,让它们开着吧。”
      深夜时候终于处理完公务,梁清韵揉了揉额角,从案卷底下将那信抽了出来。
      重瑶写给他的,梁清韵不禁弯了嘴角。
      信中划去了两三行,又涂掉了四五列,墨迹乱七八糟的已看不清原来写了些什么,字也不太好看,七歪八扭地最后只问了一句话:“什么时候来?”
      直接又坦然的语言在梁清韵的心口重重一捶,轰起的回声酥麻地传向全身,从脖子爬去面颊,从脚底热向了天灵盖。原本不甚显眼的思念像呼啸躁动的风在高空打着旋,一下把梁清韵的心思吹得飞起,急切地怂恿着他的心跳。
      梁清韵提笔就要给他回信,却愣住半晌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墨滴脏了纸面,梁清韵知道重瑶信上划乱了的墨痕是怎么来的了。他收起笔,深更半夜的跑去后院数梅花。
      像个疯子。

      “梅树开得最盛的一枝上足有十六朵。”重瑶捏着信纸无语半晌,没看懂个内涵。
      送信的是邢三鸾,至今年年底,他已守满了一个甲岁,回昊阳谷放大假。邢三鸾有些纳闷:清韵君在信里到底写了什么才能让凤君脸色看起来沉如锅底?
      重瑶沉默半晌,搔头抓发,最后气愤地大笔一挥,而后对邢三鸾道:“你给他送回去。”
      邢三鸾垮了脸,任劳任怨地继续当苦力。

      梁清韵品一口前柏果茶,身上的寒凉一应全去,对面坐着古秋筠,古秋筠怀里抱着游笑,正在教他拿筷子。
      古秋筠看不见,只能手把手抓着游笑,凭着上菜时候的声响判断位置抓着他夹菜。游笑饿得急,想上手直接抓,却被古秋筠捉住,慢条斯理地教他拿筷子。游笑快要被霍霍哭了,“啊啊啊”地瞎叫。
      梁清韵蓦然觉得古秋筠那恶劣性子又在冒泡,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好容易吃完一顿饭,到底是把游笑气得喉咙里呜咽地哼哼,古秋筠便给他捏捏后颈。游笑懒懒地享受着,眼睛却老往梁清韵这边瞟。
      梁清韵突然想起初来仙州的那场病,他便也是被古秋筠这样抱着哄睡抱着一起晒太阳的。
      在他没有结丹之前,做不到仙道灵力内蕴辟谷,那时的饭菜也是古秋筠烧的,很好吃,他很喜欢。
      莫名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清韵?”古秋筠叫他,“你不是要拿文书给我签阅的么?”
      他的嗓子还是沙哑,在将寒髓转移之后,又经过寒溪亭的调理,现在古秋筠的嗓子已经好了许多,至少能说出句完整的话了。
      但他似乎已不太爱说话了。
      “……嗯,对。”梁清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将早已备好的文书递到古秋筠手里,“之前说的昊阳谷非体修仙道需要追加法器额度的事情,还有什么我没讲清楚的地方吗?”
      “没有,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古秋筠道,“灵脉体修逐年凋落,增加法器额度是必然。只是体修早已成为伏月会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件事还需要和凤君多谈谈,看看有什么法子能维持住体修仙道的数量——这些年来体修越来越少了。”
      “嗯。”梁清韵点了点头,等着古秋筠签字,古秋筠却迟迟没有动笔。

      梁清韵皱眉纳闷:“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你还没有告诉我要签在哪呢,”古秋筠笑着指了指眼睛,“我看不见。”
      梁清韵喉咙中突然被什么卡住,只好上前引着他的手挪到地方:“写这儿。”
      古秋筠一笔一划将一些意见提了上去,他就算是不能用眼去看也依旧写得漂亮工整,这一瞬间让梁清韵有种想要开口叫一句“师兄”的想法。
      忍住了。

      游笑在古秋筠停笔的瞬间搂住了古秋筠的脖颈,对着梁清韵怒目而视发出威胁的声音,好像他侵犯了自己的所有物一样。
      古秋筠有些哭笑不得。
      梁清韵也是很意外地淡淡说:“你还是那么招小孩喜欢。”
      古秋筠抚着游笑后背,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他是在叹什么。

      梁清韵:“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就一直住在元楼吗?”
      “不知。”古秋筠说,“把笑儿教出来先吧,他还不会说话。”
      梁清韵点了点头,又想着他点头古秋筠也看不见,于是说:“教出来之后呢?”
      “水远山长处处同。”古秋筠说。
      梁清韵突然地觉察到他的悲哀,古秋筠的水远山长处处同并不是豁达,而是因为再没有家,去哪都是他乡。
      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就是这个想法,如今古秋筠也要这样往复一遍,他心里的恨却并没有感受到快意。
      梁清韵:“我看笑儿还是挺黏你的,既然是处处同,你不妨也带着他。”
      古秋筠没有想到梁清韵会这样说,紧接着梁清韵又道:“好让你记着你都亏欠了什么,你没资格拂袖一走了之。”
      古秋筠笑了下:“知道了。”
      梁清韵告辞离去。
      古秋筠嘴角的笑意仍在,他都知道的。
      游笑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古秋筠眼睛上茶褐色的绷带。古秋筠抓住他的手:“乖,别碰。”
      游笑便乖巧地没有再动。

      “阁座!清韵道君!”邢三鸾风风火火地将信递给梁清韵,“我们凤君回给您的信!”
      闻言梁清韵周身的层云都散去,透出雪后初晴的霁色长天,梁清韵没急着拆信,反而问道:“上回看完信凤君有什么反应?”
      “似乎没有什么反应?我没太注意,哦,对了,凤君皱了皱眉。”邢三鸾道,“阁座,您不会在信里骂了我们凤君吧?”
      梁清韵冷脸道:“你觉得呢?”
      “……不会不会,阁座一看就不是那样的人。”邢三鸾连连摆手。
      梁清韵拆了信,看见原本那句话旁边重瑶丑不啦叽的字,冲邢三鸾道:“自然,本座并不和凤君一样是会在信里骂人的人。”
      邢三鸾扯着嘴角:“这……凤君写了什么?”
      “本座告诉你做什么?”梁清韵含笑对他说。
      邢三鸾没敢吱声儿了,清韵道君的笑怎么看怎么觉得脊背发凉。

      梁清韵捏着信纸回到屋里,终于是没忍住地笑开。
      纸上他那句莫名其妙的“梅树开得最盛的一枝上足有十六朵”后边跟着凤君的三字评语——“神经病!”
      这答话分外符合他对重瑶的设想。梁清韵几乎能想到重瑶见了这句话时搔头抓发、苦思冥想其后真意却一无所得,终究气他屁话太多不讲清楚,害得自己烦得跳脚骂人的模样。
      太生动了——害得梁清韵眼前尽是暴躁的凤君,害得他这就想不顾一切跑去昊阳谷,想去抱他、亲他、哄他、用指尖去顺他卷软的头发。

      梁清韵笑弯了眉眼,提笔时笑容里又添一份少年人的羞涩,在前一句后边又添了一句,写完了脸也红了——

      “梅树开得最盛的一枝上足有十六朵。”
      “爱花惜折,思君不言。”

      梁清韵红着脸细细折了信纸,想着如今自己却不是一个“水远山长处处同”的人了,总有一处会令他魂牵梦绕,自此失了自由,也甘愿带上枷锁。

      接到信时重瑶正窝在梧桐树上喝酒,看完之后再看一遍,又看一遍,还看一遍,最后看一遍……
      重瑶盯着那短短八个字红了脸丢了心,恨不能从梁清韵的字迹里穿到他身边去咬他的脸。
      这小变态,心思弯弯绕绕的竟有这么多!
      真、真叫他……
      真叫他喜欢得紧!

      “我想你,快回来!”
      重瑶最后急切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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