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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不周山:七重求不得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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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树上的明月暗叫不好,身形如电,直扑兰子骆!
明烑反应亦是极快,眼见突袭计划泡汤,救人要紧!他顾不得许多,大喝一声:“孽畜!看剑!” 手中“余弦”光华暴涨,一道凌厉剑气直劈冲在最前的野猪首领,然而野猪首领皮糙肉厚,剑气只在其厚实的肩胛上划开一道血口,反而彻底激怒了它!它速度不减,狂冲之势更猛!
眼看那对森白獠牙就要将灌木丛连同后面的兰子骆一同洞穿!
千钧一发之际——
“火兆!”明月清喝一声,人已掠至兰子骆身前,一把将他拽向身后。同时,他指尖紫气微动,却不是攻向野猪,而是迅疾无比地在地上划出一个简易的防护阵纹。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闪开!”
只听明烑一声雷霆暴喝,他竟不闪不避,迎着冲撞而来的野猪首领,猛地将手中“余弦”往地上一插!双手于胸前飞快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霎时间,他周身腾起炽烈的红光,一股灼热的气浪轰然扩散!
“真火——燎原!”
轰!
并非巨大的爆炸,而是无数道赤红色的火线,如同骤然迸发的岩浆脉络,以明烑为中心,贴着地面疯狂蔓延开来!火焰并不爆裂升腾,却带着恐怖的高温,瞬间在前方形成一片数丈宽的火焰屏障!
冲在最前的野猪首领首当其冲,蹄子刚踏入火线范围,厚实的皮毛便发出“嗤啦”的焦糊声,剧痛让它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硬生生刹住脚步,惊恐地连连后退!后面几头野猪也吓得“哼唧”乱叫,慌忙止步,被那灼热的气浪逼得原地打转,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烧焦的刺鼻气味。
火焰屏障持续燃烧着,火舌吞吐,映照着明烑那张因用力而略显涨红的脸,和他眼中跳动的火光。他维持着结印的姿势,周身热浪滚滚,衣袍无风自动,豪气干云地大笑:“哈哈!痛快!看你们还敢撒野!”
被明月护在身后的兰子骆,小脸依旧煞白,但那双死死盯着火焰屏障和明烑背影的眼睛里,恐惧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言喻的光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明月看着眼前这片由明烑瞬间用火灵根爆出的、威力惊人的火焰屏障,再看看豪气大笑的明烑,又瞥了一眼身后状态异常、挣脱了术法的兰子骆,眉头深深蹙起。
明烑维持着“真火燎原”的屏障,直到那几头被烧焦了蹄子、惊魂未定的野猪彻底消失在密林深处,才缓缓收势。红光敛去,灼热的气浪平息,只余下地面一片焦黑和空气中浓烈的焦糊味,以及那头被剑气所伤、又被火焰燎烤得奄奄一息的野猪首领,躺在溪边痛苦地抽搐着。
“啧,可惜了。” 明烑看着那头硕大的野猪,遗憾地咂咂嘴,“本想打头活的,这下只能吃现成的了。不过也好,省得再费功夫宰杀。” 他走过去,拔出插在地上的“余弦”,剑尖一挑,干脆利落地给了那野猪一个痛快。
他动作麻利,挽起袖子,竟真如庖丁解牛般娴熟地开始处理起猎物来。剥皮、去脏、分割,溪水冲刷着血污,动作大开大合,与他那身沾染了泥污和梨花瓣的碧衫形成鲜明对比。
明月则守在兰子骆身边。那孩子自被明月拽到身后,就僵立着一动不动,小脸依旧惨白,呼吸急促,身体细微地颤抖着,目光死死盯着明烑处理野猪尸体的方向,眼神空洞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悸。
明烑剖开野猪腹部,浓烈的血腥气弥散开来,兰子骆猛地闭上眼,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若非明月及时扶住他的肩膀,几乎要软倒在地。
“怕血?”明月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兰子骆没有回答,只是死死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像受惊的蝶翅。
明烑手脚极快,不多时便将分割好的大块猪肉架在了临时堆砌的石块上。他指尖捻动法诀,引动一丝精纯的离火之力,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焰的温度,开始炙烤。油脂滴落在火焰上,发出“滋滋”的悦耳声响,浓郁的肉香迅速盖过了血腥与焦糊味,弥漫在林间。
“来来来!明月,尝尝我的手艺!”明烑豪爽地招呼着,用洗净的树枝串起一块烤得金黄焦脆、油脂丰盈的肋排,递给明月。肉香扑鼻,确实诱人。
明月注意到,当火焰跃动时,兰子骆紧闭的眼皮下,眼珠似乎在不安地转动,那细微的颤抖甚至蔓延到了他紧抓着明月衣摆的小手上。这孩子……似乎对火焰本身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明月接过,看着那跳跃的火焰,又瞥了一眼身边依旧闭着眼、微微发抖的兰子骆,微微蹙眉。他撕下一小块烤得恰到好处的嫩肉,吹了吹,递到兰子骆嘴边:“吃点东西,定定神。”
兰子骆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那双大眼里还残留着惊惧的水光,他看着眼前香气四溢的烤肉,非但没有食欲,小巧的鼻翼反而厌恶地皱了起来,小脸扭向一边,喉咙里发出细微的、抗拒的呜咽声。
“嘿?小娃娃还挑食?”明烑自己啃了一大口,满嘴流油,含糊道,“这可是上好的山猪肉,香得很!比你家里那些精细点心可带劲多了!”
“他不像是挑食,”明月看着兰子骆的反应,若有所思,目光扫过孩子苍白的脸,“倒像是……本能地排斥。万物生灵,存乎一心。食其血肉,亦是承其因果,当存敬畏。”
明月没有强求,而是顺势将手轻轻搭在兰子骆的头顶。一股极其温和、几乎难以察觉的清凉气息从他掌心溢出,试图安抚孩子紧绷的神经。然而,就在他的灵力触碰到兰子骆的瞬间,明月心头猛地一跳——这孩子体内似乎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阴寒之气盘踞在灵台深处,与他周身流露出的微弱生机格格不入,更像是……某种封印或枷锁?
“排斥?排斥肉香?”明烑觉得稀奇,他三两口解决掉手中的肉,抹了抹嘴,走到兰子骆面前蹲下,仔细打量他。肉香浓郁,兰子骆却像闻到了极其恶心的东西,小脸皱得更紧,身体往后缩,几乎要躲到明月身后去。
“怪事……”明烑嘀咕着,目光扫过兰子骆苍白的小脸,又落在他微微敞开的黑色衣领下露出的纤细脖颈,眼尖地捕捉到皮下划过的紫气。
明烑啃完最后一口肉,骨头随手一丢,看着明月指尖尚未完全散去的蓝火微光,促狭地眨眨眼:“咦?我记得初见时,你可是口口声声说这山中精怪皆是你至亲骨肉。怎地如今,反倒跟我这俗人一道大啖起它们的血肉来了?”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满是揶揄。
明月掌中玄火腾起,他神色淡然:“山中精怪,自有灵气蕴养,开了灵智,便如亲如友。这些野猪不通教化,不入此列。” 语气平静,却自有一番道理。
毕竟他也是要吃肉滴。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呼——!
一阵刚猛无俦的罡风毫无征兆地平地卷起,刮得林中枝叶狂舞,飞沙走石!沉重的脚步声踏着满地枯叶,由远及近。就在这罡风乍起的瞬间,明月心头警兆突生——他清晰地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流波动。
“呵,真是……巧得很呐。” 一个带着玩味、冰冷如同寒铁摩擦的声音穿透风声响起。
罡风尽头,兰子骅负手而立,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脸上不见怒容,反而噙着一丝冰冷的、审视猎物般的笑意,目光锐利如刀,先是扫过狼藉的篝火和野猪残骸,又掠过明烑离去的方向,最后才精准地、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直刺明月。尤其当他的视线掠过明月下意识掐灭指尖最后一点蓝火的手指时,那玩味的笑意更深了,眼底闪过一丝评估和探究。
明月心头一凛,本能地将那点火星彻底湮灭。
岂止是他!
明烑猛地抬头,只见半空中,数十道御剑流光正悬停俯视!为首之人,正是他那向来端肃的师尊丛逸舟,此刻他脚踏飞剑,悬于众人之前,目光如寒潭深水,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下方狼藉的篝火和两个“罪魁祸首”,他的眼神冷漠睥睨,带着无形的威压,在明月身上也不露痕迹地停留了一瞬,那目光深邃难明,绝非单纯的责备。
明烑头皮一麻,心道不妙,这是捅了多大篓子?他飞快扫视,一眼瞥见紧跟在丛逸舟身后的师姐凌危危。凌危危正焦急地朝他使眼色,纤长的睫毛急颤,红唇无声地翕动,分明是在催促他快些应对。
明烑硬着头皮,堆起一个讨好的笑容,扬声问道:“师、师姐!流觞雅集……这么快就结束了?”
凌危危见他总算开了窍,立刻板起俏脸,声音清脆却带着责备,正好能让丛逸舟听见:“方才林子里火光冲天,煞气四溢!惊得流觞停杯,鼓声顿歇!谁还敢继续?整个道门都惊动了,赶来查看异状!你还不速速过来,向师尊和大家谢罪解释清楚!”
明烑闻言,心中哀叹一声“果然坏事”,他飞快地瞥了明月一眼,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做了个“抱歉”的口型,随即不敢耽搁,足尖一点,身形如燕般掠起,落向空中同门所在之处。
罡风渐息,狼藉的林间空地,霎时只剩下三人。
明月、被明月下意识护在身后的兰子骆,以及对面气压低沉、目光如冰的兰子骅。
兰子骅的视线越过明月,精准地钉在兰子骆身上,语气依旧是不容置疑的严厉,甚至带着一丝不耐:“怎么?还要我三催四请?”
原本紧紧攥着明月衣角、恨不得把自己缩进他影子里的兰子骆,闻言身体猛地一颤。他挣扎着,小小的头颅艰难地从明月身后探出一点点,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颤抖:“哥……哥哥……”
哥哥?在叫我?明月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低头看向紧挨着自己的小崽子。只见兰子骆整张小脸煞白,嘴唇哆嗦,小小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那声“哥哥”与其说是呼唤,不如说是濒临崩溃边缘的、绝望的呜咽。
“月……月哥哥……” 兰子骆又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死死抓着明月衣角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
好家伙!明月心头一震,这小崽子竟然真把他的名字记得这么清楚?是在向他求救?
明月看着孩子眼中深不见底的恐惧,心头莫名一软,轻轻拍了拍他冰凉的手背,温声道:“别怕,跟你父亲……回家去吧。” 虽然这“父亲”二字,此刻在他心中已大打折扣。
兰子骅闻言,那玩味的笑意更深了,他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明月,眼神像在掂量什么,带着一种令人极其不适的穿透力。明月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想尽快摆脱。
兰子骆在明月轻声的安抚下,终于极其缓慢、极其不情愿地松开了手,迈着沉重而恐惧的步子走上前。
明月紧紧盯着兰子骅。就在兰子骆靠近的刹那,他分明捕捉到兰子骅眼底一闪而逝的、绝非父亲看儿子该有的狠戾寒光!而且,兰子骆明明对这位“父亲”抗拒到了骨子里,恐惧到了极点,却在见到他时下意识地向自己这个外人求救……这绝非寻常孩童的闹脾气。
真有儿子怕自己父亲怕到这般地步吗?这哪里是父子,倒像是……仇雠?
明月心中疑窦丛生,望着那对“父子”消失,最终只能摇摇头,将满腹疑虑暂时压下,转身朝着自己居所的方向走去。暮色四合,苍灵山的轮廓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深沉。
兰家这对父子,怕是个深不见底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