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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坐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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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满河灯火。
“真漂亮。”林瑾瑜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这就是河灯吗,我还是头一次见,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这么多人来放河灯?”
“今日是十五,放河灯是纪念逝去亲人的。”
“啊,”林瑾瑜低头看着摇摇晃晃的熹微灯火沉默了一会儿,他想了想,抬起头来,小声道:“那我也想放一盏。”
祁君曜与他四目相对,眸色温柔,应道:“好。”他极自然地牵起林瑾瑜的手朝卖河灯的小摊走去。
林瑾瑜扯了扯宽大的袖子盖住两人相握的手。
祁君曜挑了两个红色的莲花形状的河灯,林瑾瑜接过一个,有些歉然:“抱歉,又害你想到你师父了。”
“嗯,”祁君曜语气轻快,“你不必道歉,我从前一直在逃避,这是我给他放的第一盏河灯,他若地下有知,只怕还要谢你呢。”
林瑾瑜扯了扯嘴角,语气涩然道:“他该谢的是一直不放弃寻找凶手的你,我相信你一定会亲手帮他报仇的。”
“自然。”祁君曜眼角扫过街边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动声色地揽着他的腰往前走,“走吧,我们去放河灯。”林瑾瑜恍惚中也未察觉。
两只红莲下水,乘着夜风向远方飘去。
看林瑾瑜目光呆愣,神情恹恹,祁君曜安慰道:“逝者已矣,你这样悲伤也是于事无补的,倒不如开心一点,你娘在天之灵看到你这样也会难过的。”
林瑾瑜眨了眨眼,一时感到不解:“啊?”
祁君曜戳了戳他的脸,“怎么傻乎乎的,不过你娘在天之灵看到你找到这么好的夫婿,想必也会放心了。”
林瑾瑜反应过来祁君曜以为这只河灯是给原主娘亲的,而他则是因为思念母亲而郁郁寡欢。他没有反驳。
但其实河灯是放给原身的,他承了肉身的那个林瑾瑜。
既承肉身,当续因果。
这一盏河灯聊表感谢,希望原身可以早日找个好人家投胎。
他从前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只是经历这种奇幻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开始相信这些东西。
至于原主娘亲,“我记得你说你师父是在江城外的树林里捡到我的,对吗?”
“师父是这么说的。”
江城。
月香楼正在江城。
会是巧合吗?
“你师父,”林瑾瑜咽了咽口水,艰涩道:“你师父出事是什么时候?”
“怎么突然问这个?”
林瑾瑜咬着下唇,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他的猜测实在可怕,他甚至不敢说出来。
祁君曜看他为难的样子,摸上他的脸,“怎么难受成这样,我告诉你便是了,十二年前的八月份初八,我师父在距离黄河边不到五十里的地方遇害。”
“我有个猜测……”
祁君曜眯了眯眼,听他接着道,“我在查账的时候,发现万宝阁账上有时会莫名其妙少一大笔银子,十二年前的八月少了三万两,会不会……”
林瑾瑜没有说完,祁君曜却听懂了。
“我师父与他并不相识,他这么做也没有任何益处。”
“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我想,或许,他并不是钱掌柜本人呢?血手盟擅长易容,钱掌柜又能毫不犹豫地舍掉钱家上下二十多口人,或许他早就被人替换了。”
林瑾瑜的猜测有理有据,祁君曜点了点头。
他倾身上前用力抱住林瑾瑜,下巴搭在他肩上。林瑾瑜被抱得生疼,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只能用苍白无力的语言安抚他:“知道仇人就好,我们把他找出来,杀了他,用他的血祭奠你师父。”
祁君曜眼睛通红,深吸了几口气,才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等祁君曜整理好情绪,林瑾瑜垂眸淡淡开口:“等到你没别的事情了,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我想去江城走一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好啊。江城离潭州不远,等过段时间我们回潭州休整几天,就去江城。”
“你不问我原因吗?”
“你不是任性的人。”祁君曜摸摸他的发顶,“你想这么做自然有你的道理,但你不开口的话,我也不会逼问。”
“我以后肯定会告诉你的。”林瑾瑜看着他,“我保证。”
“我等着。”
祁君曜拉着他慢慢走着,河岸边靠着一排小船,林瑾瑜看出他的想法,停下脚步,“我害怕。”
“别怕,不会有事的。”
“难道你说不怕我就不怕了吗?”
“你怕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怕水怕船。”祁君曜道,“潋滟门在潭州城江中的一座小岛上,四面环水,只有坐船才能上去。”
林瑾瑜开始纠结是否要去潭州了。
“来,我拉着你,会有些晃,但不会翻的,你也不会掉下去。”
小船系在岸边,林瑾瑜稍稍放心了些,他大着胆子踩上去,摇晃片刻后小船归于平静,看来很多事情要经历后才知道并没有想象中吓人。
水波一下一下拍打船身,林瑾瑜将手指插入祁君曜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并排躺在小船上静静看着满天星河。
翌日午后,林瑾瑜独自待在卧房中,正当他打算小睡一会儿时,陆松前来拜访,他只好打起精神迎客。
陆松提的药箱看起来颇有分量,往那儿一放咚的一声,他擦去额上渗出的汗水。
杨柳现在每日中午都会睡一觉,林瑾瑜不想这么早叫醒他,便决定先跟陆松下棋。
陆松确实如他所言对棋艺只是略通,五子棋水平一般般,林瑾瑜赢得很轻松,不过陆松进步很快,几局之后林瑾瑜应对就有些吃力了。
林瑾瑜渐渐觉得头脑发昏,上下眼皮不住地想打架,正当他欲昏昏然朝前跌去时,陆松将棋子投回罐中,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屈指敲了敲桌面,神色关切地问道:“林公子?”
林瑾瑜顿时一激灵,清醒过来,他尴尬地笑了笑,“抱歉,我不是有意的,还请不要见怪。”
陆松笑着摆摆手:“无妨,临安正值夏季,闷热无比,人难免困乏。再者,在下今日午后贸然来访,怕是打扰了林公子休息,该我道歉才是。”
陆松站起身来:“那在下就不多打扰了,在下去给杨柳看了病就走,改日得空再来向林公子请教棋艺。”他提着药箱,身子晃了晃,稳住才道:“麻烦林公子带路。”
“陆大夫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叫杨柳过来吧,免得你提着这么沉的东西来回奔波。”说罢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也好。”陆松放下药箱,重新落座,听到门外传来交谈声,是林瑾瑜和一个声音温润好听的男人,随即传来二人离去的脚步声。
陆松微笑着慢悠悠地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祁君曜去找艳花鉴定从金蛇公主手中得到的神药——九转回魂丹,艳花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小块,一番仔细查看之后,得出结论:“确实是如假包换的九转回魂丹。选用的药材都是极品,炼制手法也很高超。”
她恋恋不舍地将药丸放回盒中,惋惜道:“可惜只有一颗,要是再来一颗,或许可以试着仿制。”
“哦?”祁君曜挑眉,“你有几分把握?”
艳花晃着三根涂着鲜红丹寇的葱白手指。
祁君曜无情否决:“三成太少。”
艳花纤长玉白的手指轻轻按在木盒上,妩媚一笑:“是三个月,给我三个月时间,就算不能完全复刻,药效也不会差多少。”
见祁君曜表情有所松动,她立刻将木盒拿起收入汹涌的怀中,“多谢门主,门主慢走。”赶人的意味十分明显。
艳花的动作落入刚巧进门的折雪眼中,他立刻展开折扇挡在林瑾瑜眼前,但仍是慢了一步。
林瑾瑜脸色微微发红,忙低下头来,内心感叹艳花长老真的是太奔放了!
“有事 ?”祁君曜的声音透露着淡淡的不悦。
“啊,”林瑾瑜下意识答了句“没事”,随即他回过神来,将来意简单地讲了一下。
艳花皱眉:“杨柳的伤我已经看过了,伤口愈合得很好,剩下的部分不需要用药,靠自身也能完全恢复,与其吃药,不如多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这样啊。”林瑾瑜挠了挠头,吞吞吐吐的,不敢与艳花对视。
“想说什么就快说,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艳花凶悍的表现,不仅引来折雪的不满,也让她成功收到来自祁君曜的充满杀气的眼神,不由地背后一凉。
她面不改色地快速道:“无论夫人说什么,属下照做就是,绝不会有半分异议。”
“我想我还是带杨柳去给陆松看看吧,不然岂不是让他白等了?不过我绝对没有不信任艳花长老医术的意思,其实我也觉得艳花长老说得很有道理。”
艳花点头:“谢夫人夸奖。”
林瑾瑜去屋里叫杨柳出来,临走时犹犹豫豫地看了祁君曜一眼,没问什么。
走着走着,林瑾瑜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犹疑着叫了一声:“折雪长老。”
亦步亦趋跟着他的折雪被突然点名,不由地挺直了脊背,正色道:“夫人请吩咐。”
“折雪长老,能不能,借我点钱?”
本来被林瑾瑜期期艾艾的样子搞得愈发面色凝重的折雪,闻言僵直的身子踉跄了下:“诶?”
“我保证会很快还你。”
“这……”折雪摸了摸干瘪的钱袋,内心愁苦。
吟风和祁君曜克扣他月钱就算了,夫人还未过门,竟然也惨遭毒手?心底对夫人生出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只可惜他每月出差补贴只有区区十两,连酒都不敢敞开了喝,实在是有心无力。
林瑾瑜见他攥着钱袋,双眉纠在一处,以为他担心自己还不上,连忙从钱袋中翻出五张面值一千两的银票晃了晃:“我零钱刚好用光了,手上这些银票的面值都太大了,不太方便用。我想给陆松付点出诊费,这些他怕是找不开,也不会收。”
折雪看着眼前晃动的银票,眼睛都要直了。
整整五千两啊!
他四十年的月钱啊!!
能换多少无边风月啊!!!
折雪颤颤巍巍地伸出右手,将银票紧紧攥住。
林瑾瑜看着莫名激动的折雪,十分不解:“折雪长老?”
当面夺人财物是为抢,强抢夫人是以下犯上。
折雪内心默念着这两句,半晌,总算竭力将涌起的邪念强压下去,他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缓缓将右手移到林瑾瑜敞着的钱袋上方,然后闭眼,松手。
“这些银票,夫人还请收好。”
“可是陆松……”
“陆大夫医者仁心,想必不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可是既然我们有……”
“不,”折雪微笑着将钱袋打开,袋口朝下,重重晃了几下,无事发生,“我没有。”
林瑾瑜瞬间明白为何之前祁君曜句句不离钱,原来潋滟门真的穷的离谱!同时他还生出一种深深的罪恶感,还好这个世界没有路灯。
折雪见他沉默,宽慰道:“放心,他还得谢谢我们呢。”
陆松帮杨柳看过伤处后,提出以后由他送药上门并提供换药服务,还可与林瑾瑜切磋棋艺。
“那真是太麻烦你了。”
陆松拱手道:“林公子不必客气,能与林公子切磋棋艺,在下求之不得,不胜感激。”
果然!
林瑾瑜偏头看了眼折雪,对方回他一个微笑。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那我送送你吧。”
陆松这次没有推辞:“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