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他欺师罔上》花间九声

36、我不许

　　晏宁御剑载着众人赶路，原本三尺长的宝剑幻化后大如兰舟。他立于剑柄处，手指掐诀岿然不动。

　　周爻和古玉坐在后首，陶仁从晏宁袖子里钻出来，芥子落在剑刃上，灵体小人儿用仓鼠踩风轮的姿势滚着芥子往周爻那边爬。

　　冷不防一个转弯，剑刃侧翻，芥子骨碌碌滚了下去。

　　陶仁大喊:“周师叔救命！”

　　周爻赶紧伸手把他捞起来，看他吓得脸色苍白如纸，安慰道:“不用害怕，你晏师侄刀子嘴豆腐心，不会伤害你的。”

　　晏宁:“……”

　　他怎么还成了最小辈的了。

　　回头看到陶仁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脸警惕的盯着他，见他望过去，吓得在芥子里跌了个跟头。

　　晏宁冷嗤一声:“胆小鬼！”

　　说罢手掌翻飞，结了个印，剑上瞬间笼罩起一层柔光，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周爻等人被带得后仰，衣袂翻飞，头上发带吹成一条直线。

　　周爻艰难的抬起手指，给晏宁指明方向:“你往西北飞。”

　　晏宁皱眉:“那边是妖界！你不是说你是修士，为何不回东珩。”

　　“修士么？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周爻把手举到眼前，指尖微蜷，慢慢消融成一朵朵往生花。

　　花朵随风飘扬，古玉张开双臂去扑，好容易逮住一朵，凑到鼻尖轻嗅:“好香！”

　　周爻:“……”

　　追究起来咱俩是一个材质，你夸我就是自夸，不要脸。

　　古玉又捉了几朵，攒了一把就往怀里塞:“我要用来当香囊。”

　　虽然散成花朵，但触感仍在，温热滑腻。周爻脸一红，赶紧将花都收回来，堪堪留了一朵，正落在古玉心口处。

　　“……”

　　这可是你自找的，可不是本座故意占便宜。

　　周爻脖颈僵硬的转头，目光虚浮，看向周遭更加虚浮的流云。

　　因怕再遇到厉害的大妖或修士，沿途遇到城池，周爻也不敢去投宿，只让晏宁去采买些吃食，天色晚了便在荒郊破庙凑合一宿。

　　一路晓行夜宿，到了第七天头上，已经到了妖界雪桃山附近。

　　算算时日，距离傀儡蛊失效只剩下两个时辰。周爻让晏宁按下云头，停在了一片大泽前。

　　此时天色还早，日头高高挂在天上，这大泽却是烟波浩袅，几十丈外便看不清了，周围荒芜一片，没有任何人烟，连妖精鬼怪也不见一只。

　　古玉茫然四顾:“师尊，咱们琅清宗就在这么？”

　　周爻看着连自家家门都不认得的傻狐狸，叹了口气。回身拍了拍晏宁的肩膀微笑道:“有劳了。现在你什么都别想，回东珩去吧。”

　　也许是同生共死过一回，晏宁直觉周爻不是坏人，点点头:“以后你若是有难，可去东珩求援。”

　　周爻笑容一僵:“多谢好意，不必了。”

　　求援？求死差不多。

　　晏宁也不矫情，转身就走。

　　“哎等等。”周爻叫住他:“你回去以后，帮我去浮莲峰看看，有个叫周莲尘的弟子……”

　　他说了一半就住了口，反正有傀儡蛊在，他说什么晏宁都会答应，但从这儿飞出去，两个时辰后晏宁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了也是白说。

　　晏宁倒是停下来，神色认真:“好。”

　　等人飞上云头不见了，周爻才回身，面向一望无际的大泽。

　　“师尊，我们家在哪儿啊？”

　　周爻遥遥一指:“对岸。”

　　古玉闻言，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石子，一颗颗丢进水里。

　　“你做什么？”周爻不解。

　　“精卫填海！”古玉慷慨激昂。
　　周爻看看水面，又看看古玉，冲他拱拱手：“壮士继续。”
　　然后后退两步，在古玉身后盘腿坐下，从乾坤袋里拿出包花生，一边剥着吃一边闲闲的欣赏傻子打水漂。
　　古玉为了收集石头，将岸边刨出一个大坑，累得气喘吁吁，摊在地上不干了：“师尊，要不咱不回家了，弟子觉得，搁外头这么漂泊着，也算是一种历练。”
　　周爻拍拍手上的花生皮站起来，走到某处石堆旁，将那里看似杂乱无章的几块石头摆成个卍字，只听轰隆隆一阵沉闷的响声，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沸腾起来。
　　紧接着，一节节平台浮出水面，形状诡异，像一条龙骨蜿蜒到大泽深处。
　　周爻迈上台阶，往前走了几步，回头见古玉还在岸边站着，神情目瞪口呆。
　　“为师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你在外头慢慢飘着吧，为师先走一步，回家睡觉去喽！”说罢拔腿就跑。
　　古玉眨眨眼，师尊刚才，是坑他了吧？是吧是吧？
　　有人走过之后，龙骨慢慢下沉，眼见着就要消失不见了，古玉赶紧追上去：“师尊等我!”
　　在外头看着大泽无边无际，其实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对岸，只是个障眼法。
　　远处，一座大山现了原形。山上桃花盛开，落英缤纷，正是人间好时节。
　　两人上了岸，又往里走了一段路，爬到半山腰，进到桃花深处。
　　这里的桃花颜色比外头的深一些，树也有灵性，见来了人，一棵棵干斜枝弯，凑过来打量，待人走过去，又细细碎碎的交头接耳：“来的是谁？”
　　“你认识吗？”
　　“看着眼熟，记不起来。”
　　“你老了，记性也差。”
　　“你才老，我花开得好着呢！”
　　“别吵了，别吵了，快去告诉小桃姐姐。”
　　周爻拉着古玉在花间行走，古玉见着鲜艳的花好奇，伸出爪子想折一枝，被周爻拍了下手：“别动手动脚。”
　　突然，一阵嬉闹声传来。两人转过一片桃花阵，眼前出现一座石屋。
　　几个妙龄少女正在玩闹，一名举着粉白色油纸伞的女子从屋里走出来，对几个女孩道：“莫要闹了，今日有贵客。”
　　刚说完，就见周爻和古玉从林中踱步走出来。
　　女子匆匆往前，见到二人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我就说，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这家伙命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死掉的。”
　　周爻淡淡一笑，扶起盈盈下拜的女子：“小桃都长这么大啦，还有了好多姐妹。看来这些年过得还不错，雪桃山没有被侵扰过。”
　　小桃抽抽鼻子，白了一旁的古玉一眼，向周爻告状：“那日公子走后，我奉命照顾这个魔障，过了几日公子未归，他便等不得了，疯了一样撞结界，非要出去找你，怎么劝都不听。都怪我，灵力低微，劝不了他也帮不上忙。”
　　“不会，你把家里守得很好，我要多谢你。”周爻温言安慰。
　　跟在后面的古玉见两人叙旧，亲近得很，皱着眉头不悦道：“师尊，这又是谁？你别告诉我，她是我什么师姐师妹的吧？”
　　“？”小桃把油纸伞一收，露出俏脸，“你不认得我？”
　　周爻将小桃拉到一旁：“小桃姑娘莫生气，这厮出去救我，遇到一些事故，伤到了脑子，有些憨傻，以前的事情记不大清。总怕我收别的徒弟不要他了，姑娘别和他一般见识。养些时日，也许能好些。”
　　小桃瞥了古玉一眼，后者脸上的确写满敌意和警惕。
　　她叹了口气：“公子，有些事情小桃不知内情，但琅清他当年如何待你，我是看在眼里的，就算后来失了妖丹，他也没有心生怨怼，只是盼着你回来。公子这次，就别丢下他了吧。”
　　周爻微微垂眸：“不会了。”
　　“啊对了。”周爻从袖子里拿出装着陶仁灵体的芥子，递给小桃，“久别重逢，我也没带什么礼物。一个小玩意，给姑娘解闷儿吧。我不太会养灵体，怕没几天就给养死了。”
　　小桃接过芥子，跟里面的小灵体打了个照面：“好可爱，叫什么名字？”
　　“陶仁。”陶仁生性腼腆，上辈子活着的时候就没和姑娘说过话，变成灵体之后更是几百年没见过女孩子，当下被问了个脸红。
　　“呦，还是本家。”小桃手指伸进芥子里，戳戳陶仁的小脸。
　　陶仁脸更红了，整个灵体都透着粉，跟树上的桃花一个颜色，说话声音更小了：“是陶瓷的陶。”
　　小桃不甚在意：“木头的土捏的都一样。”转头对周爻道，“公子放心，养灵体我在行，保证不出百年，养得跟真人一样。”
　　周爻千恩万谢。
　　小桃带着陶仁走了，其他几个小桃妖好奇地围过去，有的拿着鼠尾草逗弄，有的喂他甘露，有的拿花瓣撒了陶仁一身，跟养蝈蝈一套方子。
　　陶仁一脸的羞恼，从花瓣堆里爬出来向周爻伸出胳膊求救。
　　周爻挥挥手，让他好好听话，不要惹姐姐们生气，就这么随随便便把弟子送出去了。
　　陶仁满脸震惊加绝望地被桃妖们带走了，周爻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一口气还没喘到头，一直在旁边阴沉着脸的古玉终于开口了，语气喜怒难辨，反正听起来挺刺耳就是了：“看来师尊认徒弟随便，把弟子送人也挺熟练的。”
　　这会儿四下无人，周爻终于倒出空来料理这个逆徒。他抱臂往树干上一靠：“我认徒弟怎么了？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师尊收徒要经过其他弟子同意的。谁家弟子对师尊不是毕恭毕敬，千依百顺的？哪有像你这样还敢给师尊脸色看的弟子！”
　　古玉被噎地对不上话，瘪着嘴气鼓鼓看着他。
　　周爻颇觉解气，嚣张道：“以后你乖一点，为师说什么你就听着。要不然，我还收别的弟子。哎你干吗？”
　　古玉一把抓住周爻的手腕，气冲冲把人抓进石屋里，把门一关：“我就不许！你若再收徒，我一辈子都不让你出去。”
　　“你算老几！”
　　周爻站起身就要往外走，他想好了，上辈子让古玉压制也就罢了，人家是蝉蜕，他一个蚕衣修行不到家，说出去情有可原。
　　这辈子自己灵力比古玉要强，这厮脑子还不好使，他是占了先机的，若再栽了，那……那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