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蓝和小绿》Adddduck

15、一朵云

　　林执意记得那个时刻。
　　高一下学期，他接到第一个陌生号码。寄宿高中生活让他早早佩戴了父亲配的手机，而何小芸那时大二，正用着自己勤工俭学买来的第一部手机。
　　电话接通，林执意保持沉默。
　　“执意！” 对方声音饱含激动和欣喜。
　　“啊！？” 竟是何小芸，他惊讶出声。
　　上一次见她是一年多前。何小芸高中毕业暑假来京市打工，他们常见面。她当时说要报清大，只为能在同一个城市，方便见面。
　　林执意疑惑：“为什么要常常见面？”
　　何小芸：“因为我们是姐弟。”
　　林执意：“不在一起也还是姐弟。”
　　何小芸摇头：“那不一样，家人就应该在一起。”
　　林执意不太懂，也没反驳。
　　直到很久以后，在某个瞬间，他才恍然大悟，彻底明白这句话的重量……
　　可惜，后来何小芸的分数不够理想，未能如愿考上清大，最终选择了B市的二大。A市与B市相隔千里，遥远的距离横亘在他们之间，一次往返的路费，可能就是何小芸一个月的全部生活费。
　　“老弟，我买了个新手机，你把我的号码存一下。” 电话那头的声音元气满满。
　　“哦哦，好。” 林执意应着。
　　“我会经常联系你的，哈哈哈！” 她笑着说。
　　“嗯，没事。” 林执意其实想说，没关系，欢迎随时打过来，他并不介意。
　　“你最近怎么样？对了，我是问方阿姨要到的你的号码。” 方阿姨，正是林执意的妈妈，方敏。
　　“方阿姨说，” 何小芸的语气带了点调侃，“她不给你打电话，你小子就绝对不会主动打回家去。”
　　“......” 林执意沉默以对，不可置否。
　　林执意的性格随了林爸，父子俩如出一辙：不善言辞，性格内向，拙于表达。
　　每一次林妈打来电话，林爸其实就在旁边，但却从来不接过电话，林妈俨然成了父子间的“传声筒”。
　　林妈：“你爸爸问你，生活费还有么？”
　　林执意：“有。”
　　林妈：“你爸爸说再给你转一点，你记得查收。”
　　林执意：“.....”
　　电话那头传来林爸遥远的、压低的声音：“叫他平时跟朋友出去走动走动，不要不舍得吃，想去哪玩就去哪里玩，就是要注意安全。”
　　林妈无奈地看了一眼丈夫，转述道：“听到了吧。”
　　林执意：“嗯。”
　　“老的少的一个样，都不会聊天！” 林妈最后无奈地总结道。
　　听筒沉默了几秒，气氛有些凝滞，像极了遗传自林爸的不会聊天。
　　何小芸打破沉默，换了个话题：“那你什么时候放假？”
　　“……估计要到六月底。”
　　“好，到时候我坐火车去看你，顺便回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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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对话结束后的日子里，林执意每次回忆起何小芸，心里总会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是夏日暴雨来临前的沉闷，带着些许烦躁与压抑，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周六，林执意收拾停当，前往与那位网名“爱新觉罗”的学姐约定的地点：BLUE HOUR club。虽然他是第一次踏足这里，但也早有耳闻。相对于市区那些鱼龙混杂的酒吧和夜总会，这家开在校园附近的店面相对安全，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出没。林执意一向没有晚上外出的习惯，不过既然学姐约在了这个时间点，他也就懒得再改期了。
　　手机传来学姐的消息：
　　“来609包厢。”
　　林执意回了个“好”，便乘坐电梯直达六楼。这一层似乎都是包厢区，光线设计得不如大厅明亮，整体氛围昏暗中带着些许迷离。走廊里隐约能听到各个包厢传来的歌声、游戏声，混杂成一片热闹的背景音。
　　....林执意不太适应这种场所。走廊弯弯绕绕，他问了碰巧路过的服务生才找到609包间。她推开包间，里面坐在一个女生正捧着外卖盒子狼吞虎咽，年纪看着不小，三十网上，面容有点憔悴，看着还有点....邋遢？马尾毛躁不堪的耷拉在后面，嘴角还沾着麻辣烫的红油，额头上挂着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辣出的汗珠，她抬头看到林执意，不好意思的伸手抹了抹嘴。
　　而后又手友好地向林执意伸出手示意握手。
　　......同一只手。
　　“呦，学弟你好帅啊”
　　“.....”
　　杨莹看着林执意死死盯着她的右手，意识到什么后，赶紧不好意思的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感觉不合适又换了左手。
　　林执意这才犹豫的握了上去。
　　“不好意思啊，我忙到现在才吃完饭，你吃...过唔没”杨莹吧啦了一口面，还没咽下转头看向林执意。
　　.....林执意点点头。
　　“.....没事，你吃完再说吧。”
　　杨莹三下五除二暴风吸入了那碗麻辣烫后，擦了擦嘴。
　　转向林执意，稍显郑重的开口道
　　“林学弟，你为什么要问何小芸的事情？”
　　林执意犹豫了一会，不知道怎么开口。
　　眼前的这个学姐是他来学校的第一个“线索”？思绪回到8个月前，林执意刷了几千条2019年和2020年的二大相关的帖子，那个时候没有定位，认识的号码也不会推荐，林执意就硬生生，看了几千条帖子，点进发帖人的主页，看他的内容推算这个人的社会关系专业等等。
　　终于在几万个帖子和账号中，他找到了可能是何小芸的账号，何小芸完全是匿名上网，基本不公开任何照片和信息，偶尔吐槽一下专业，作业，课题。
　　[2020年3月15日 23:40]
　　家乡的一朵云：
　　好累啊，才下班。加油，暑假前攒够两张机票！[拳头.jpg]
　　[2020年2月17日 9:00]
　　家乡的一朵云：
　　[图片：一只女生的手捏着一颗胶囊] 我来当小白鼠啦，哈哈哈哈，希望能为人类心理发展做贡献。[老鼠.jpg]
　　[2019年9月7日]
　　家乡的一朵云：
　　妈妈在天上也要记得吃蛋糕。[蛋糕.jpg]
　　读到这里时，林执意心中一动，联想到了自己的生日。何小芸虽然一直与他亲近，却从未在他生日当天说过一句“生日快乐”。她总会寄来一些小礼物，笔记本、钢笔之类的，从不落下，但无一例外，每次礼物都会晚到几天。起初，林执意以为是路途遥远、邮寄时间太长。后来他才明白，林执意的生母严秀是生他时难产去世的。对他而言或许是值得庆祝的降生之日，对何小芸来说，却是母亲的祭日，是噩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