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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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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散朝后,周祈政率百官迎军于城门,在吕善长念完赏赐的圣旨后,周祁政亲自下城门扶施元恩起来,而后在军乐声中进行祭天、告祖等仪式。
宫宴在晚上,云弗随着命妇女眷入场,周静福看到她微微讶异,随即想到云府和施元恩的关系,便想通了。
徐妙祯是和周祈政一起到的,虽然前些日子在乾清宫吃了闭门羹,但是这种场合她肯定要以皇后的身份出现在皇帝身边。走过跪拜的人群,她看到云弗的身影,睨了一眼而后高扬着头目视前方。
周祈政余光瞥了一眼云弗,看到她垂颈跪拜的身影心中闪过一丝烦躁。
他不说,她就不能称病不来吗?该听话的时候不听话,不该听话的时候听话!
云弗垂着头,余光瞥到两人走过去的身影,感到一阵压迫。
云弗的左手边是周静福,再往左便是徐妙祯。
周静福坐在二人中间,莫名有一种不自在。云弗议亲的事她听说了,之前周祈政说“自有安排”,随后就交给了皇后,马上又要选妃,这一桩桩的,她总觉得透着古怪。周静福去瞧皇上,对方高坐威严,看着下面的歌舞像是在看奏折。
周静福又看向云弗,云弗注意到她的目光,举起酒杯笑笑向她敬酒。周静福端起茶杯饮了。
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事的样子。
云弗的对面便是施元恩,两个人一年中总会见两三面,施元恩虽是云弗的长辈但因云弗的身份,平日里对她恭敬客气多一些,只有看到她跪在祠堂的身影,想到她的身世,才会泛起一丝怜爱。
他一坐下便看到了这个半年未见的侄女,人明显清减了,加之回京城路上听到的一些消息,不由有些担忧。现在看着她举杯冲他祝贺,刚毅的脸上也柔和了下来,遥遥举杯。
周祈政看着施元恩举杯,眼角余光瞥到云弗,脸色一冷。
还喝!不知道自己还生着病吗?
云弗不知道他的心思,她心中烦闷压抑,众人举杯时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这葡萄酒发甜,云弗饮着就想起那次的葡萄酒,为了不胡思乱想,将额定几钟酒都喝了个干净。
徐妙祯看了一眼云弗,又瞥了一眼周祈政。
几杯酒而已,值得他这么注意!喝一杯就往那边看一眼,她上次醉成那样也没见他在乎!
徐妙祯觉得自己忍够了!
她看了眼徐有年,两个人对视一眼,而后起身说不胜酒力离了席。
徐妙祯走后,周祈政看了一眼云弗。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整个人不似之前端正,醉态渐显,朦胧的神态中透出一丝似有若无的天真媚意。
他咽下酒,抬起两指。吕善长马上就上前来了。
周祈政侧头吩咐了什么,吕善长应了。
不一会儿,陈锦就到了阿姜身旁。
“长公主是不是有些醉了?”陈锦问跟在云弗身旁的阿姜。
“是有些。”阿姜答。
“你问问长公主,要不要提前回府?”虽然上面有命令,但陈锦觉得这事还是要长公主做主。
阿姜去问云弗,云弗自己也觉得酒劲慢慢上来了,而且她也不想再待下去,听到提议马上就答应了。
陈锦得到回复,松了一口气去跟吕善长回复。
云弗起身和一旁的周静福道了别,而后对着周祈政的方向行了个礼。
周祈政略看了一眼就转向了一旁。
虽然在意料之中,云弗心中还是一阵难受。
因着纷乱的思绪,她的醉意更浓了,头也晕起来,在马车上靠着阿姜,全身昏沉。
京城里为了庆贺没有宵禁。街道上的人较平日多出许多。行至一处路口时马车停了下来。
“长公主,前面起火了,救火兵正在灭火,咱们得绕路了。”
以清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不远处火光冲天。
“知道了。”云弗闭着眼眉头皱着,撑着声音道。
车马掉头没走一会儿又停住了。
“怎么了?”以清隔着车帘问。
“前面的杂技表演把路堵住了,可能需要等一等。”
“等多长时间?”
“兵马司的人正在疏通,但人太多,可能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云弗本就昏沉,这马车一停一起,她一阵恶心,听见回话道:“绕路吧,快些回府。”
“是,长公主。”
以清和以宁对视一眼,而后看着闭眼的云弗欲言又止。
“怎么啦?”阿姜以口型问。
以清和以宁摇了摇头,但愿是她们多想了。
马车行至一处十字路口,三支箭直冲赶车的两个车夫而来,当胸命中,中间的一只箭穿过车帘,射在云弗头顶上。
云弗瞬间清醒了。
“有刺客,护驾!”侍卫的声音传来。
“公主!”以清护在云弗身前,“保护公主!”
“公主,你没事吧?”阿姜反应过来,连忙上下到下检查着云弗,“还好,还好,没有受伤……”
话音未落,数道黑影从天而降,其中领头的一个冲着马车而来,就在他要落到轿子上时,车里的以宁抽出靴子里的短刀飞身而出,两人的兵器在外面相碰,铿然有声。
“哪来的刺客敢行刺公主?”阿姜急道,“他们不要命了吗?”
“既然敢行刺,断然是忙命之徒。”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行刺呢?云弗想不通。
外面的打斗声愈加激烈,人声和兵器声缠织在一起,不时有人倒地呻吟。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以清你去赶马,我们先离开这里。”云弗道。
“好。”以清把短刀塞给阿姜,“保护长公主。”而后,一个蹲步到了马夫原先的位置。
阿姜拿着刀手直抖,“公主,不用怕。阿姜虽然没以清、以宁那样的功夫,也帮不了你别的,但是阿姜有这条命,就算豁出性命,我也会保护你的。”阿姜脸上流着泪,语气却很坚定。
云弗看着阿姜颤抖着却挡在她面前的娇小身躯,手摸到刀柄,“刀给我,你没用过刀,我学过。”
看着阿姜犹豫,云弗直接拿过了她手里的刀,将人挡在了自己身后。阿姜不愿,云弗一手按住了她,“如果真有事,我在前面胜算更大。”
以清架着马车走了数十步,随着马的嘶鸣,马腿被极细的丝线绊倒,一时间马车左摇右晃,车身与马分离向一旁的药店撞去,最后被柱子挡下。
而后,几个金钩勾住轿顶和轿身,整个轿厢顷刻间被拉开,云弗和阿姜瞬间暴露在夜色下。
以清欲赶到云弗身边,被一个黑衣人拦下。她手里没有兵器,只能躲闪着。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东边卫国公府的人和以宁还在和数十个黑衣人缠斗,西边和北边赶来的兵马司的人被两拨黑衣人当街堵住,唯有南边留着一条出城的路。
云弗观察着情况正在思考怎么办,一阵浓烟飘过来,她吸了一口后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在晕过去前一秒她下意识把短刀塞进了靴子里,而后一头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她身体浑身酥软,气力全无,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是被人蒙了布。她聚了聚神,察觉到自己应该是倒在地上,她试着动了一下,双手和双脚都被人绑住了,索性的是刀还在。
“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都出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找到这里,怎么人还不来?”一道人声传来。
“实在不行我们四个把人做了抵了那一半银子,然后再各奔东西。”又一道人声。
“有道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睡一睡天下第一美人,还是当朝长公主,哪怕是千刀万剐,我也甘愿。”第三道人声。
云弗一面心惊肉跳,一面又冷静得出奇。从遇到行刺开始,她仿佛被激发出了潜藏在身体里却被她弃之已久的潜能。或许要在无人可倚靠时,人才会想起来靠自己。
她双手在身后摸索着绳结。这种系法她之前和祖父学绳结的系法时学过,当时她是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在这种情况下用上。
一道笑声传来,第四个人道:“这关头我是硬不起来。再等一盏茶功夫,人不来我就走了,我是来挣银子的,可不是来卖命的。”
“差不了这么一会儿,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动手,来得及。”第二个人劝道。
最后一个人呵一声,“你快你就上。”
“谁他娘的快了?!”第二个人骂了一声,而后看那人双手抱臂,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起了兴,问道:“这天下第一美人的滋味,你就不想尝尝?”第二个人说。
“色字头上一把刀,尤其这种绝色,谁碰谁倒霉。”最后一个人道。
“死老子都不怕了,还怕倒霉?甭说这辈子,下辈子投胎成皇帝也不一定能碰到这等尤物。你们不干老子可就吃独食了。”第三个人道。
紧接着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云弗屏气凝神,她手里的绳结马上就要解开了,她要再忍一忍。
一阵浑浊的气息袭来,那人拿刀贴上云弗的脸,“这细皮嫩肉的,就是死也值了!”
云弗手上的绳结解开了,她屏住一口气,按着声音判断着那人的位置,而后一手从靴子里掏出刀向那人眼睛的位置捅去,另一手扯下了蒙在眼上的布条。
一阵痛苦的喊声传来,紧接着就是骂声,那人捂着眼睛见云弗去割脚上的绳子,想去阻拦却只抓住了她的衣角。
后面的三人见状都围了上来,云弗看着这几个蒙面的人,勉强站住后立即拿着刀抵在脖子上,“如果我死了,你们交不了人,是得不到钱的。”
“你都听见了。”是第四个人,“那你有没有想过,自杀是没有那么容易的。依你的力气,顶多就是失血晕过去,是死不了的。你晕过去,我们连迷药都省了。”
云弗一怔。
“别他娘的跟她废话了,老子眼睛都要瞎了。”被云弗砍伤的人捂着眼睛走过来,“我可不能白瞎这只眼,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得尝尝长公主的滋味!”
云弗看着他逼近,刀紧紧低着脖颈,那个人说的没错,割颈而死没那么容易,而且她不能就这样死了!
“站住!你们要钱我有,我手上的金钏和翡翠镯可以卖个几千两银子。如果不够,我可以告诉你们卫国公府放金银的宝库,你们尽可以去那拿。”
“长公主,你当我们是傻子吗?你这手上的金钏和翡翠镯非寻常之物,天下哪个当铺敢收。至于去卫国公府,那里是国公府邸,又有锦衣卫的人守着,怕是进得去,也出不来。”第四个人道。
云弗看着说话的人,能知道这么多的不是一般人。
“废那么话干嘛,长公主你要么放下刀乖乖听话,要么把自己割晕,我荤素不忌。”被砍伤眼睛的人迈步向前道。
“你们是受谁指使,我死也要死的明白。”
“长公主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吗?”第四个人笑道,“您好歹是将门之后,不应该啊。”
能了解兵马司的巡逻路线,调动这么多人挡住卫国公府的兵马,还和她有仇……
全天下只有一个人!
寒意瞬间从骨髓中涌出来,这就是她要保住的人。
但现下没时间愤怒感伤,仅一个分神云弗就恢复了神智,“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们今天除了兵马司和锦衣卫等不到任何人来。”她说着放下了刀,“你们怕是连背后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还在这等死。”
“长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第四个人问道。
“那个人要的不是我的命,是我的名声。今天晚上我被人掳走的事,只要传扬出去,就足够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围堵的人都是死士,但你们四个显然不是。我不管是以死明志,还是委曲求全,你们都会死,甚至你们背后的人都不需要出手。”云弗道。
“反正都是死,今天你老子是要定了。”被砍伤眼的人道。
第四个人呵了一声,“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折在一枝花上。三位,我可撤了。”而后,转身跳离了院子。
方才第一个说话的人见状也转身跳了出去,剩下那个人见两人都走了,骂了一声转身看了看云弗,指着她手上的金钏和翡翠镯,“长公主,这镯子他们不要我要,您抬抬手,赏了我吧。”
云弗把金钏和翡翠镯摘下来扔给了人。
“得了,您保重!”那个人接到东西放进自己衣襟里也跳过院墙走了。
现在只剩下被砍伤眼的人。
“没人和老子抢,正好!长公主,你待会忍一忍……”话未说完,一支箭穿胸而过,而后一支箭自左眼穿过。那人伸手摸着穿眼而过的箭,又看看胸口的箭,抬头看着云弗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嘭”一声倒在地上。
云弗看着箭射来的方向,一个黑影从树上跳到院子里,而后走到了她身前。
是第四个人。
“长公主,刚才得罪了,还请您多见谅。”那人跪了下去。
“你究竟是谁?”
那人没接话,站起身道:“有人花重金找到了我们四个,目的就是等其他人挡住兵马司和卫国公府的人后掳走你,在这等着把你交出去。找我们的人很谨慎,没有留下任何身份信息。所以即便我们被抓也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那个人说着从胸口掏出一小瓶药和一个烟花,递给云弗,“这迷药是那个人给的,里面有催情的成分,我没用,如果仔细查说不定可以帮你找到背后的人。兵马司和锦衣卫应该就在附近,我走后你将烟花放上天,他们肯定会找过来。”
“你为什么帮我?”他如果连迷药都没用,显然是一开始就打算帮她的。
“云少将军曾经在行军路上见到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因被夫君抛弃在树上挂白绫自杀,他救下了她,还给了几十两银子。那个女子一直感念着云少将军的恩情,她在前几年因病过世了,那个孩子还在。”黑衣人说完转身跳过院墙走了。
云弗看着手里的药瓶和烟花,将药瓶揣进怀里。她闭上眼睛凝神仔细谛听,有隐隐的马蹄声和脚步声,那人说得没错,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就在附近。
确定后,云弗点燃烟花放上天,而后拿起刀紧紧盯着寺庙那破了一半的门。此刻,之前困扰她的想法统统都消失了,只剩下唯一一个无比强烈的欲望——她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