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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含春水 ...

  •   布帛上的花样已有雏形,沈施正准备再换一根线,外头有人端着佳肴进来。

      随后,一名宫女端着盆到她身边,供她洗手。

      沈施放下针线,在飘着玫瑰花的水盆里浸泡了一会,擦干手,坐到桌前。

      放到平日里,早已有人来为她梳妆,打扮好以迎接季随,不知今日怎的变了。

      一身素衣的沈施看着眼前桌面摆着的秀色可餐的佳肴,心底里却本能的抗拒,甚至有些犯恶心。

      忽地飘来一阵独特的气味,沈施一闻便知是季随来了,看来他今日又犯病了,竟还到她这来找罪受。

      “臣妾,恭迎皇上。”

      沈施对着季随行礼,这些年来她也学会了虚与委蛇,避免过多的冲突,不予回应才是最好的回击,忽视比愤怒给令季随难受。

      饭桌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而沈施的回答永远是“好”“尚可”“全听陛下安排”。

      犹如没有主见的木偶,来回只会回应特定的几句话。

      这已经算是沈施回应得多的了,若放在平日里季随来此地,她一般都是视而不见,一周应付一次算是她的极限了。

      她早已习惯忽略季随,不想不看,置若罔闻。

      季随手中的玉箸多次在几道荤菜前徘徊,久到沈施都开始起疑心,里头是否下了东西。

      可最后,他却夹了沈施正前方,也是她吃得最多的素菜放到她碗里。

      而沈施紧盯着玉箸,在快要到瓷碗上时偏开。

      “陛下不必给臣妾夹菜,前朝事务繁忙,陛下更要多注意龙体,多吃些。”

      “凝意,你非得这般吗?”季随收回手,放下碗筷询问道。

      这会沈施没有再敷衍季随,夹到嘴边的菜一顿,看着他缓缓说道:“既要将鸟困于笼中,又想其鲜活如常,怎么可能呢?”

      尖嘴金壶不断吐出清液至玉盏中,季随闷声饮下。

      沈施嚼着嘴里的菜,心里猜着他能忍到几时才离去。

      不料他饮下后,又拿出一个新的玉盏,倒满推到她面前。

      沈施盯着面前的酒杯,另一个酒杯靠近碰了一下,发出清脆响声后迅速撤出视线。

      玉盏抵着唇边,清液缓缓流入口中,喉结随着吞咽而上下移动,季随的视线却全然落在沈施身上。

      目不转睛,炽热地盯着她。

      沈施避开他,迟疑片刻后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接着用膳,一会儿忽觉口干舌燥,又喝了一口酒。

      这酒怎得越喝越渴,待她发觉不对时,身体开始发热,意识也变得有些模糊。

      她闭眼晃着脑袋,望向季随,他脸颊早就飞上落霞,撑着下巴看着她,酒杯抵着唇,还在一口口往里送。

      沈施站起来将酒壶抢过来,查看是否有机关,这只是一个寻常的酒壶。

      疯子!她尚且只饮上半杯,瞧着季随的样子大半壶都有可能。

      若是说季随对此不知情,沈施是断不可能相信的。

      下了药的酒都能如常饮下,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酒壶被随意丢到桌上,杯盖“锵”地落到地上,液体从里面倾斜而出,打湿了桌面,滴答滴答流到地面。

      摇晃地、恍惚地拖着沉重身体向前,无力地拍打着门。

      木门轻微晃动,素白渐渐滑落蜷缩在地面。

      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干燥,沈施极力想要呼救,吐出来的字却含糊不清。

      背后贴上来一人,若是平时她早就推开了,离得远远的,而如今她逃不脱。

      甚至被触碰过的地方带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细痒,而后有些头昏,意识模糊。

      沈施撑着额角,晃了一会,在桎梏中转身,她能发出的声音很小,但足以让季随听清。

      “季随,别这样,求你……”

      绵软无力的声音被吞噬在急切不断索取的吻中。

      沈施在换气途中捂着嘴,撇过头,面对想要再次靠近之人,她毫不犹豫地想让他滚开。

      然而“滚啊”两字,前一字因声若蚊蝇被忽略,后一字因忽被抱起加重了。

      季随在沈施耳边蹭了蹭后直径走到里室,将沈施轻放在床。

      素白的衣裳一层层被剥去,露出似瓷器的莹白。

      烛火摇曳,红幔飘动,双影交叠,吟声起伏,黑夜漫漫无期……

      无声的哭泣被包裹在被褥中。

      季随醒了,头痛中闪过一幕幕混沌的画面,转身看见以被褥作茧的鼓包。

      他闭上眼良久后靠近,抱住鼓包,隐隐听见抽泣声。

      “凝意,抱歉。”他想说的很多,最后都没说,他此前所为皆是作茧自缚无可辩驳。

      “滚——”

      “季随,我恨你,我恨你……”沈施一遍一遍重复,直到殿中再无响起任何人的脚步。

      被压抑的哭声得以解放,被褥被掀开,沈施平躺着,无神地睁着眼睛,看着漂浮在空中被光照耀而显形的尘埃,眼角流着不断的泪线,脸上布满了泪痕,粘连着汗湿的发丝,青丝摊开,凌乱不堪,往下看红痕触目惊心。

      柔弱的手缓缓搭在眉骨之上,一切再次归于昏暗。

      她终于明了,过去她以为的病发的季随其实也是季随的一部分,两者本就是一人,又怎么会有所不同呢?

      只可惜她太蠢钝,非要经历这一切才醒悟。

      朱颜昨夜被人支走后便再也不能靠近沈施所在的寝殿。

      今早瞧见宫女提着一桶桶热水,心道不好,从路过的宫女那抢来木桶和木盆便赶去找沈施。

      “姑姑,陛下下令不允您进入。”

      朱颜从木桶中舀上两瓢捯到两人跟前,地面上升起蒸蒸白气。

      “再阻拦可就不是泼在地上了。”

      “吱吖——”门被推开又关上。

      “公主。”没有回应。

      朱颜将手上东西放下,蹑着脚步进入内室,掀开红幔,她捂着嘴往后推了几步。

      “公主——”

      沈施将手移开,她的眼睛通红,原先雪白的肌肤下是交错的红艳,破碎地望向朱颜,眼里满是将流不流的泪水。

      “朱颜,我好怕。”

      这句话在朱颜心中本就不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一颗巨石,惊起轩然大波。

      她怔了片刻,立刻去拥抱沈施,轻柔着拍着她单薄的肩背,“公主,朱颜一直在,一直陪着公主。”

      “朱颜,我要沐浴。”说着,沈施开始不停地挠,留下一道道平行的印记。

      见证朱颜立刻找来衣裳裹着沈施,半抱着她去沐浴。

      水面原本飘着一层艳红色玫瑰花瓣,沈施一看见便抬起手臂,衣袖下滑至臂弯,露出来的肌肤上也留着一片片红花瓣呢!

      耳边忽地响起水声,哀求声……

      眼前出现季随的脸,抓住她的手吸吮,而后被抬过头顶,散落的黑发逐渐下移。

      沈施甩开朱颜扶着她的手,蹲在地上,捂着耳朵。

      朱颜看着自己的手掌心,颤抖了一瞬,她把她的公主打碎了。

      她缓缓蹲下抱住不断颤抖的沈施,边喊人将水换掉。

      水中沈施身上又裹着一层素色丝绸,朱颜站在身后为其轻柔前关。

      寝殿里的污秽被清除殆尽,沈施命人将能烧的全烧了。

      昨夜她所见之物烧了,库房里堆积的物品,如季随出使前提前收罗来的古籍,手打的金簪……能烧烧,能融融。

      火被誉为去除邪祟之物,可以吞噬一切,熊熊燃烧的火焰氤氲在沈施眼底。

      沈施又回到了原状,坐着绣手绢,一名宫女守着她。

      她兴趣不多,女红在其内,而棋类与古籍等如今均不在内。

      朱颜从外头进来,对着沈施行礼,“皇后娘娘。”

      沈施将手中之物全交给身边的宫女,此后室内守着的众多宫女才走出去。

      “公主,药房不愿给药。”

      指尖渐渐蜷缩将手绢皱成一团重重落在桌上,沈施闭上眼平复了许久,直到指尖逐渐趋平。

      “朱颜,再去他处寻药,一定要找来。”

      “是,公主。”

      殿中空荡荡又只剩沈施一人,耳边又开始浮现不和谐的声响,尖锐而混沌。

      金龙殿内,散落着由价值连城急降身价的各类碎片。

      “你下的药不是在荤菜中吗?如何酒水里亦有?”

      穆公公众人一排排跪在殿内,周遭全是不久前从前方砸来的名贵瓷器。

      “陛下陛下,消消气,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穆公公脸颊的脸都被扇得通红发紫。

      一套瓷器又摔到地上,“朕要你说话。”

      穆公公嘴角流着血,颤颤巍巍地说着,“路上,陛下,下,头风发作,大抵是未听全奴才说的话。”

      说着他又打了自己一巴掌。

      “奴才说的是,陛下可夹荤菜予娘娘,再配上一杯清酒,清酒中放了含春水。”

      听罢,季随捏着眉心,事已至此惩罚他们也于事无补。

      “陛下,太医署程御医求见。”

      季随靠在桌上,随意抬手示意。

      程御医绕过碎片,“陛下,娘娘到太医署求了下胎药。”

      被手遮住的脸浮现,神情不定,“娘娘要甚便予她。”

      迟疑片刻,他沉着脸道:“这孩子,生下来也是孽障。”

      程御医得到指示正欲离去,一旁的穆公公挺着腰杆,摆着手大喊:“陛下,万万不可啊。”

      一道余光凌厉地落到穆公公脸上,他颤抖着磕头,“奴才罪该万死,含春水虽不会伤身,但其与多种药材药性相冲,倘若用错了药恐会祸及娘娘的性命,不过奴才知晓一味药定不会伤及娘娘凤体。”

      穆公公不敢抬头,他知道一对上视线便会功亏一篑。

      “若是娘娘出现任何不适,你便提着首级去见阎王罢。”

      季随让人拿来纸墨,命穆公公写下含春水及与之相配的下胎药所用到的药材。

      经御医与季随过目后,才被确定下来。

      当季随看到丹方时,眼底的杀意不加掩饰地落到了穆公公身上。

      的确如他所说,含春水中有一味药与多种药材相冲,但下胎药中的主药材可是季谖从前花重金也未曾买到过的。

      季随指着下胎药中的那味药材,盯着穆公公。

      穆公公千算万算却漏了季随亦懂药方这事,或许是看见季随每日提着一口气病恹恹的样子,自然将他视作病人。

      不过,他还留有后手,不然也无法在这宫中走到今日。

      “陛下,奴才知晓一处山谷中生长着。”

      季随看出他想拖延时间,却也暂时没法动他,他才上位几年,前朝后宫已经勾结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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