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点了份炸鸡》豌杂面

11、给达·芬奇送外卖

　　雨下得人骨头缝都发霉。我坐在窗边的小板凳上，就着天光，试图把一件袖口脱线更厉害的旧卫衣缝两针。线头粗，针脚歪歪扭扭，像几条僵死的蜈蚣趴在灰布上。不过无所谓，能穿就行，破洞有破洞的“通风”好处。泡面箱子又空了一格，得省着点。锚点倒是稳在96.9%，像个无声的监工，提醒我还没到松懈的时候。

　　针尖又一次戳到指头，我龇牙咧嘴地吮了一下。就在这当口，印记准时地烫起来。

　　得，监工派活了。

　　【新订单接入。优先级：标准（艺术与科学支持类）。】
　　【客户：文艺复兴时期，佛罗伦萨，“韦罗基奥工作室”学徒兼独立接单画家“莱昂纳多·迪·塞尔·皮耶罗·达·芬奇”（对，就是那个你知道的达·芬奇，备注是他自己坚持要写全名）。】
　　【商品：特制超细松鼠毛笔刷（不同型号）x 1套，高透明度、快干型油画调色油 x 2瓶，便携式放大镜（水晶镜片）x 1个，耐储存的托斯卡纳硬面包与腊肠 x 3日份。】
　　【配送地址：意大利，佛罗伦萨，韦罗基奥工作室后院，东北角独立小工作间（门楣上有自己刻的羽毛笔和齿轮图案）。】
　　【备注：笔刷要最细的，能画出天使睫毛！调色油要像佛罗伦萨清晨的空气一样透亮！放大镜要看清楚翅膀上的脉络！面包要硬得能敲响，腊肠要肥瘦相间！钱（积分）等我卖了那幅《天使报喜》背景小画就付！急用！】
　　【附加条款：扰动量≤0.6；文艺复兴时期佛罗伦萨艺术圈竞争激烈，工作室环境复杂；客户思维跳跃，可能正在进行多项跨领域实验，注意规避不明液体或机械部件；保持安静，勿扰其沉思。】

　　达·芬奇？我捏着针，愣了一下。给这位跨界天才送画材和口粮？这单子莫名有点……接地气。原来天才也得为笔刷不够细、调色油不透明、以及饿肚子发愁。备注里那股子急切、挑剔、又带着点赊账理直气壮的感觉，活灵活现。

　　我放下破衣服，开始准备。笔刷是系统根据要求特制的，毛锋极细极挺，用皮套卷好；调色油装在深色玻璃瓶里，标签手写成花体意大利文；放大镜带着黄铜柄，小巧精致；面包和腊肠用粗麻布包好，尽量看起来像是从本地市集买的。

　　传送的感觉依旧。落脚点是一处充满文艺复兴气息的庭院，石砌建筑，廊柱优美，但角落里堆着石膏像、大理石料、画架和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的工具，略显凌乱。空气里弥漫着亚麻籽油、松节油、颜料、石粉，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切削油的味道。按照导航，我绕到后院，果然在东北角找到一个独立的小工作间。木门紧闭，门楣上粗糙但清晰地刻着一支羽毛笔和一个咬合的齿轮，有点孩子气的炫耀。

　　我轻轻推开门，在系统遮蔽下没有发出声音。里面简直是个微型的、混乱的奇想博物馆。靠墙堆着未完成的画作，有宗教题材，也有肖像草图；中央的大工作台上更是精彩：摊开的解剖笔记—像是画着精密到可怕的人体肌肉？散落的机械设计草图—像飞行器或水力机械..几个半成品的雕塑泥稿、还有一堆瓶瓶罐罐，里面泡着不明物体或是装着颜色诡异的粉末。墙角甚至靠着个木制的大型翅膀骨架模型。

　　而达·芬奇本人，正背对着门，俯身在一个小画架前，嘴里叼着半截炭笔，头发乱糟糟的，沾着些颜料沫子。他一手拿着调色板，另一只手悬在半空，对着画布上一片极其细腻的云彩和远山背景，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某种技术性难题，对身后的动静毫无所觉。

　　我把带来的东西小心地放在门内一个相对空着的矮柜上。放东西时，我看到工作台边缘摊开的一本笔记，上面除了复杂的几何图形，还潦草地写着一行意大利文，夹杂着个人化的符号：“……光在极薄油层中的折射……如何表现空气的质感而不仅仅是雾……见鬼，最细的笔也画不出那种过渡……”

　　看来他正为背景的朦胧空气感发愁。我送来的超细笔刷和快干透明调色油，倒是歪打正着。

　　放好东西，我正准备离开，目光扫过工作台另一边。那里摆着个简易的小火炉，上面架着个陶罐，里面黑乎乎一片，早已烧干结痂，散发着一股焦糊味。旁边丢着两块比石头还硬的、看样子放了不止两天的黑面包。

　　看来“急用”不仅指画材，也指吃的。这位天才忙起来，估计也是废寝忘食的主。

　　我悄悄退了出去，带上门。就在门合拢的前一瞬，我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恍然大悟般的低呼，接着是笔刷在调色板上快速搅动的声音，还有他含糊的自言自语：“……也许可以试试分两次薄涂，中间用……”

　　看来是灵感来了。

　　返程。结算信息很快弹出：【订单完成。积分+140（艺术支援类加成）。文化契合度评级：优。时空扰动量：0.52。锚点稳定性：+0.03。当前稳定性：97.2%。】

　　稳定性又涨了点，不错。积分也够我补充点存货了。我打开系统商城的生活区，想了想，没急着买泡面，而是用一部分积分换了一小罐品质好点的速溶咖啡和几包苏打饼干。偶尔也得换换口味，虽然还是在廉价食品的范畴里打转。

　　烧上水，冲了一杯咖啡。廉价的香气弥漫开来，和屋里残留的泡面味、霉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我这个时空蜗居的复杂气息。我端着咖啡，走到窗边。雨不知何时停了，湿漉漉的街道映着傍晚的天光。

　　想起达·芬奇工作间里那股浓烈的、混合了艺术与科学梦想的气息，再对比我手里这杯速溶咖啡和眼前单调的街景，感觉有点奇幻，又有点好笑。他在为如何描绘“空气的质感”而绞尽脑汁，我在为下一顿泡面加什么配料而精打细算。他在文艺复兴的中心追逐永恒的美与真理，我在时空的缝隙里运送维持生计的包裹。

　　但我们似乎都在各自的“工作间”里，对付着眼前的难题，无论那难题是画出天使的睫毛，还是稳住手腕上的锚点。

　　咖啡有点烫，我小心地喝了一口。苦涩，但提神。

　　也许，这就是系统安排的某种“公平”？让不同时空、不同境遇的人，通过这种最质朴的“需求”与“供给”连接起来。达·芬奇需要更好的工具和食物来支撑他超越时代的思考与创作，而我，需要完成订单来维持我超越时空的……生存。

　　挺奇妙的联系。

　　我把剩下的咖啡喝完，感觉精神好了些。拿出针线，继续跟那件破卫衣较劲。这次针脚好像整齐了一点。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

　　我缝好最后一针，咬断线头。把衣服抖开看了看，至少袖子不会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