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情书》南山止

2、第 二 章

　　第二章猫有几条命

　　晨读课的铃声还没响完，温鱼就闻到了血腥味。

　　她猛地抬头，前排小花桌上的课本正往下滴水，女孩瘦削的肩膀缩成一张弓。教室后排传来刻意压低的哄笑："哑巴配野猫，绝了！"

　　温鱼踹开椅子时，铁质椅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她三步跨到后排，拎起张昊的衣领——这家伙袖口还沾着橘色的猫毛。

　　"你往她书上泼的什么？"

　　张昊嬉皮笑脸地举起矿泉水瓶："猫尿啊，校门口那只橘——"

　　温鱼一拳砸在他鼻梁上。

　　教室里炸开尖叫。张昊踉跄着撞翻课桌，温鱼揪住他头发往地上掼的瞬间，余光瞥见小花正拼命摇头，嘴唇颤抖着比划手语：[不要]

　　膝盖的伤口因为剧烈动作又渗出血来，温鱼喘着粗气松开手。张昊趁机抄起铁质铅笔盒朝她额头砸来——

　　"喵。"

　　极轻的一声猫叫，让张昊的动作突然僵住。

　　教室后门不知何时开了。橛瑜斜倚在门框上，右手拎着个铁丝笼子，里面蜷着只湿漉漉的橘猫。他校服外套一尘不染，左手却戴着沾满泥污的园艺手套。

　　"张同学。"橛瑜的声音像浸了冰的蜂蜜，"听说你在研究猫有九条命的课题？"

　　笼门咔哒弹开。橘猫蹿出来，直扑张昊裤腿——那上面还沾着它孩子的气味。

　　"滚开！"张昊踢向橘猫的脚突然被什么绊住。他低头，看见橛瑜的球鞋正碾在自己鞋尖上。

　　"第一条命。"橛瑜弯腰抱起炸毛的橘猫，指尖轻轻梳理它打结的毛发，"用来报你往它崽身上泼开水的仇。"

　　张昊脸色刷白。上周他在车棚虐待小猫的事，明明已经......

　　"第二条命。"橛瑜继续道，突然抓住张昊手腕往窗边拖。教室在二楼，窗外是荷花池。

　　温鱼突然明白他要做什么，冲上去拽他胳膊："够了！"

　　橛瑜转头看她，眼神陌生得让她心头一颤。他嘴角甚至挂着笑，声音却冷得掉渣："第三条命，报你刚才想用铅笔盒砸温鱼的仇。"

　　"你疯了？！"张昊挣扎起来，"为个疯婆子和哑巴——"

　　哗啦！

　　橛瑜单手推开窗户，揪着张昊领子把他上半身按出窗外。张昊的尖叫卡在喉咙里——他的脸离水面只有十公分，能看清自己惊恐的倒影。

　　"猫有九条命。"橛瑜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呢？"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温鱼看见小花攥紧的拳头，看见同学们惊恐的表情，最后看见橛瑜绷紧的下颌线——那里有道新鲜的抓痕，像是被猫挠的。

　　"够了。"她再次上前，这次直接握住橛瑜的手腕，"放开。"

　　他手指一松，张昊瘫软在地。

　　橘猫从橛瑜怀里跳下来，走到小花脚边蹭了蹭。温鱼弯腰捡起被弄湿的课本，突然愣住——封皮内页贴满橘猫和幼崽的照片，每张都细心塑封过。

　　"你......"她抬头看橛瑜。

　　他已经摘掉脏手套，从书包里拿出本崭新的课本放在小花桌上。转身时，温鱼看见他后颈有道结痂的伤口，形状像猫爪。

　　"医务室。"他拽着她手腕往外走，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膝盖又裂开了。"

　　走廊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温鱼甩开他的手："你跟踪我？"

　　橛瑜从裤袋摸出个东西——沾血的铁皮青蛙。"昨晚落在诊所的。"阳光透过他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顺便发现了猫窝。"

　　温鱼突然想起什么："那些小猫——"

　　"五只都在校工宿舍。"他顿了顿，"张昊不会再靠近那里。"

　　医务室消毒水味刺鼻。温鱼坐在床边晃着腿，看橛瑜翻找纱布。阳光从他衬衫缝隙漏进来，勾勒出腰间若隐若现的淤青。

　　"喂。"她踢掉脏兮兮的帆布鞋，"你身上那些伤..."

　　橛瑜拿着碘伏棉签走过来，单膝跪地。他低头处理她膝盖伤口的姿势，像骑士效忠女王。

　　"猫抓的。"他说。

　　温鱼嗤笑："骗鬼呢？"她突然伸手扯他衣领，橛瑜猝不及防被她拽得前倾。领口扯开的瞬间，她倒吸一口气——他锁骨下方布满淤紫，明显是钢管之类的钝器伤。

　　"昨晚..."她声音发紧，"你去找那些混混了？"

　　橛瑜轻轻拨开她的手，重新系好扣子。阳光突然被云遮住，他的表情隐在阴影里。

　　"第三条命。"他忽然说，"报他们用铁皮划伤你的仇。"

　　温鱼心脏猛地一跳。

　　"第四条呢？"她听见自己问。

　　橛瑜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等你下次犯傻的时候再用。"

　　窗外传来下课铃声。温鱼低头，看见他正给自己的伤口贴创可贴——这次是皮卡丘图案的。

　　"丑死了。"她说。

　　橛瑜轻笑："比某人偷走的铁皮青蛙还丑？"

　　温鱼踹他一脚，却没否认。阳光重新洒进来时，她突然说："第五条命给我留着。"

　　"嗯？"

　　"等我找到是谁在你身上留这些伤。"她跳下床，光脚踩在他球鞋上，"我亲自用。"

　　橛瑜望着她气冲冲的背影，摸了摸后颈的猫爪痕。那里其实藏着道更深的伤口——昨晚有个混混的刀，差点划到温鱼最爱的橘猫。

　　他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写下：
　　**"管束日札 No.33
　　事由：为护小花及橘猫引发冲突
　　处置：更换课本+转移猫窝
　　备注：她发现了我锁骨下的伤。下次要藏得更好。"**

　　锁屏前，他点开相册。最新一张照片里，温鱼蹲在校工宿舍后门，五只小猫正往她裤腿上爬。阳光把她的发梢染成琥珀色，像团永不熄灭周一升旗仪式刚结束，温鱼就听见背后传来刻意拔高的嗤笑。

　　"听说某些人周末为野猫差点被开瓢？"校篮球队长赵锐斜倚在走廊栏杆上，指尖转着篮球，"温疯子这名号该改改了，叫温猫奴怎么样？"

　　他身后几个男生爆发出一阵哄笑。温鱼正往嘴里塞橛瑜给的柠檬糖，闻言糖块在齿间咔嚓碎成两半。

　　"赵队长，"她慢悠悠转身，"上周三你在后巷被职高的人..."

　　篮球砰地砸在地上。赵锐涨红着脸冲过来时，温鱼已经计算好角度——等他逼近到第三步，自己可以借力把他过肩摔进绿化带，正好压在那丛校长最宝贝的西洋杜鹃上。

　　脚步声在第三步戛然而止。

　　"赵同学。"清润的嗓音像柄手术刀划开燥热的空气。橛瑜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转角，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新鲜的创可贴——温鱼昨天贴歪的那枚。

　　赵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橛、橛学长..."

　　橛瑜微笑着拾起篮球，指尖在球面摩挲出细微的声响。温鱼突然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道浅疤——那是她十四岁用美工刀划的，当时他徒手接住了她砸向班主任的砚台。

　　"知道猫有几条命吗？"橛瑜突然问。

　　赵锐愣住："...九条？"

　　篮球擦着赵锐耳畔砸进身后的喷水池，溅起的水花打湿他限量版球鞋。橛瑜掏出帕子擦拭手指，声音轻得像在讨论天气："你只有一条。"

　　温鱼噗嗤笑出声，下一秒被拽着手腕拉进消防通道。昏暗的楼梯间里，橛瑜的拇指重重擦过她嘴角："下次用糖噎死他，比动手干净。"

　　"你管我！"温鱼甩开他的手，却听见布料撕裂声——他衬衫袖口被消防栓铁皮勾破一道口子。她下意识摸向裤袋里的针线包，又硬生生停住。

　　橛瑜低头看了看裂口，突然解下腕表递给她："校庆义卖，帮我保管。"

　　金属表链还残留着体温，温鱼触电般缩回手："谁要..."

　　表盘翻过来的瞬间，她的声音消失了。表盖内侧贴着一张微缩照片——六岁的她抱着煤球猫，门牙漏风笑得嚣张。照片边缘焦黄卷曲，像是从火场抢救出来的遗物。

　　"火灾那天..."她嗓子发紧，"你回去过？"

　　橛瑜没回答，只是将表链缠在她手腕上。温鱼突然发现他食指指节有块新伤，结痂形状像个月牙——和她虎牙完全吻合。

　　上课铃刺破沉默。温鱼转身要跑，却被拽住后衣领。橛瑜往她嘴里塞了颗新柠檬糖，指尖在她耳垂短暂停留："放学等我，猫崽该驱虫了。"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温鱼才敢低头看那块表。秒针走过十二时，表盘突然弹出暗格——里面整齐叠着三十二张创可贴，每张背面都标着日期和事由。

　　最新那张写着："5.20 左膝，她说'要你管'的时候偷走了铁皮青蛙。"

　　放学后的宠物医院弥漫着消毒水味。温鱼蹲在笼子前逗猫崽玩，煤球猫突然警惕地竖起耳朵。玻璃门被推开，周薇挽着橛父的手臂走进来，香奈儿5号的味道瞬间压过药水味。

　　"小瑜，"橛父的鳄鱼皮鞋停在温鱼背后，"解释一下，为什么拒绝斯坦福的offer？"

　　温鱼捏着逗猫棒的手指僵住。煤球猫发出低吼，她这才看见周薇怀里抱着只纯种布偶猫，项圈上镶着碎钻。

　　"因为..."橛瑜的声音从配药室传来，伴随着撕包装袋的细响，"这里有只野猫，还没学会好好舔伤口。"

　　温鱼猛地站起来，后脑勺却撞上某个坚硬物体——橛瑜不知何时挡在她身后，掌心垫着她头顶。他另一只手拿着驱虫药，包装袋上画着只龇牙咧嘴的卡通猫。

　　"温小鱼。"他突然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说，"看好了。"

　　驱虫药被精准扔进周薇的爱马仕包里。布偶猫受惊窜出，撞翻了展示柜上的鱼缸。橛父暴怒的呵斥声中，温鱼被推出后门。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橛瑜背在身后的手对她比的手势——拇指擦过食指，那是他们小时候约定的暗号：

　　"快跑，我断后。"

　　夜风裹着槐花香灌进衬衫后领，温鱼翻上围墙时摸到裤袋里的硬物。金属表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突然发现照片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灰烬里抢回来的，我的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