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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抹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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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瑾瑜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抚摸祁君曜蹙着的眉头,在半空中回过神来生生克制住,转而摸上自己灼痛的胃。
他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今天更是早午都各吃了半个馒头,不是没饭吃,是实在吃不下,晚上也没吃上,反而喝了几杯酒,此刻胃里有些烧得慌,他慢慢揉着,希望能缓解痛苦。
马车慢慢行进,林瑾瑜靠着车厢却睡不着,只是揉肚子显然是无益的,林瑾瑜感觉胃酸顺着食道反上来,他拼命咽口水也无济于事,终于他忍不住了,转头趴在车窗上呕吐起来,只是他胃里空空,只吐出些酸水。
祁君曜被他的异样惊醒,焦急地揽着问道:“怎么了?怎么吐了?是肚子疼吗?”
林瑾瑜保持趴着的状态,低头摇了摇不说话。
“艳花,艳花!快来看看怎么回事!”
“好。”
等林瑾瑜缓过来些,祁君曜将他抱进来,捉住他一只细瘦的胳膊给艳花递过去。
“怎么瘦了这么多,你不吃饭吗?”
林瑾瑜额上沁出一层薄汗,闻言又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等他有些力气了,立刻就要从祁君曜怀里挣脱出来,祁君曜怕弄疼他不敢用力,只好悻悻地放开,转头问艳花:“如何?”
“胃气上逆,他现在需要吃点东西。”
祁君曜冲外面问:“你们谁身上带了吃的?”
“我,我这里有饼子。”
“我有牛肉干。”
听到牛肉干的林瑾瑜眼睛一亮,艳花却说:“他现在吃不得荤腥,拿饼子来。”
艳花将干巴巴的饼子和水囊递给林瑾瑜,“先吃点吧。”
林瑾瑜点点头,接了过来小口吃着。
祁君曜与他相对而坐,看着他衣衫褴褛、身形消瘦、面容苍白,蜷缩成一团坐在那里,吃饭都是小心翼翼的,一只手放在腹部按揉,祁君曜感觉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疼,可是他想伸手帮忙时,得到的只有闪躲,他只能沉默地守望。
再一次看到他难受地趴在车窗上干呕时,祁君曜强硬地将人抱在怀里,大手在他腹部轻轻按揉,“再忍一忍,回去喝点粥,再吃药,就不会难受了。”
“这个力度可以吗?有没有舒服些?”
林瑾瑜不语,只是挣扎着,他不能再靠近祁君曜了,否则会忍不住贪恋更多,但在祁君曜看来,林瑾瑜是不想跟他有任何接触。
祁君曜悲痛万分,紧紧地抱着他不放,小声道:“跟我说句话好吗?”
林瑾瑜愣了愣,用发红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转而去掰他的手,掰不动就扣就掐,祁君曜忍痛不放手。
祁君曜心痛不已,他从没想到林瑾瑜会厌恶他至此,可即便如此,他还愿意为了一个月香楼的女人苦苦哀求他。
祁君曜当然可以拿那个女人威胁林瑾瑜,那样林瑾瑜一定会乖乖听话,可是,那有什么意思。
“好,我放开你。别哭了。”祁君曜才一伸手,就见他往后退,心中酸涩不已,凄然一笑道:“我不碰你。我知道你厌恶我了,恨不得离我远远的,可是阿瑜,至少在我身边的时候,你白白净净的,也比现在胖些。”
祁君曜吸了吸鼻子,每句话说出口都无比艰难,“阿瑜,你能不能,让我能每天看到你,我不会打扰你,我只想能每天都见到你,确认你活着。让我保护你吧,我可以给你钱花,你想住在哪儿,想跟谁成亲,我都接受。我只想能看见你。”
林瑾瑜再也忍耐不住,扑上去将祁君曜压在身下,双手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祁君曜!你还在这里装模作样!你究竟想骗我到什么时候,我已经都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祁君曜感觉掐着他脖子的手在不断加大力气,他已经喘不上气了,太阳穴突突跳动,整张脸憋胀地快要炸开。
可看到林瑾瑜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听到他带着哭腔的控诉,祁君曜就使不出哪怕一点挣扎的力气了。他只是看着林瑾瑜,最后牵动嘴角扯出一丝笑。
手心传来剧痛,被划出的伤口因为过度用力再次撕裂,林瑾瑜不得不松手,他这才看清祁君曜的脸已经由紫红转为发青,还在慢慢失去血色,此刻由于他松手,正在剧烈的咳嗽。
林瑾瑜看看他脖子上发紫的掐痕,再看看自己酸痛的手,他刚才盛怒之下的发泄行为,竟真的差点掐死了祁君曜,若不是手心受了伤,他可能真的已经把祁君曜掐死了。
林瑾瑜将双手藏至身后,小声问:“你为什么不反抗?”
“因为你哭了,”祁君曜嗓音嘶哑,“我自认对你很好,把我觉得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了你,但是我竟不知道你会……一定是我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所以你才这么恨我,对不起。”
“我是很恨你,因为你让我在最幸福的时刻听到了最绝情的话。”
祁君曜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追问,“是我说了让你伤心的话吗?这一定有误会,你说出来,我解释给你听。”
“我已经知道林含章是杀害你师父的幕后主使,”林瑾瑜伸手捂住祁君曜欲解释的嘴,继续道:“你有良知,比我更了解事情全貌,并且我也算杀过你一次了,所以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你那天给你师父上香时说,”林瑾瑜嘴唇颤抖,声音也颤抖,“说我是你仇人之子,说我们不合适,还说要把我杀掉,是什么意思!”
难怪!祁君曜恍然大悟,终于知道林瑾瑜为何会突然出走,原来并不是他曾以为的,林瑾瑜迫不得已、忍辱负重与他相处的几个月里,一直在恨他利用他,想到此处,他眉眼舒展,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原来如此,”祁君曜捉着他的手,在掌心处亲了一下,“你当时一定很伤心也很害怕吧,所以既没有听完,也不敢来找我求证。”
“我要你现在解释,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说到“一次”时,林瑾瑜加重了语气。
“好。我想了一下,我当时说的应该不是杀掉,而是抹杀掉。”
林瑾瑜回忆了一下当日祁君曜说的似乎确实是“抹杀”,但这有什么分别?
“你是林含章之子,若我们成亲,林含章作为高堂,我还得跪拜他;但倘若杀了他,你就得守孝三年。”
“所以你根本就不想跟我……”
“不是的!”祁君曜打断他,继续解释,“所以我才想抹杀掉‘林瑾瑜’这个身份,反正你本来也不是林瑾瑜。”
“你说,什么?”林瑾瑜一脸错愕,虽然他在祁君曜面前一向无所顾忌,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祁君曜早已看穿他的真实身份,这,这怎么可能呢?
“那晚你喝醉了。”
祁君曜回想起那晚林瑾瑜醉醺醺地趴在他胸口的样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毫无保留地向他吐露了一切,说完还苦恼着表情,在他胸口画圈圈,“本来打算成亲之后再跟你说的,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你想不认账也不行,可我忍得好辛苦,我忍不住了。”
都说酒后吐真言,看到了林瑾瑜满心满眼皆是自己的样子,怎么能怀疑他的真心呢!祁君曜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你跟我说你不是原先的林瑾瑜,在他坠崖死掉之后,你的魂魄进入他的身体,所以原先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
林瑾瑜万万没想到是自己喝醉酒亲口说出去,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酒真害人。可这事,他本打算只告诉祁君曜一人的啊,现在这么一说,不是让潋滟门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吗?
林瑾瑜急得去捂祁君曜的嘴巴,“住口!别说了。”
但这可是林瑾瑜给他的唯一一次解释机会,祁君曜一遍闪躲一遍语速飞快地说道:“你跟我说了很多你原来的事,你还说你不喜欢现在的身份,你想以真实的样子跟我在一起,所以我才有了帮你抹杀掉‘林瑾瑜’这个身份的想法。”
林瑾瑜扑到他身上,双手并用去捂他的嘴,这恰好让祁君曜看到他手心的伤口,立时沉下脸,“怎么回事?”
“没什么。”
祁君曜捉住他的手,看到掌心寸长的伤口,汩汩冒着血,顿时又气又心疼。
“艳花,金疮药。”
窗外立刻飞进来一个小药瓶,祁君曜接住,打开,“有些疼,忍着点,”将药粉撒在伤口上,尽管很小心了,但林瑾瑜还是疼得直抽气缩手。
祁君曜一边哄他,一边更放轻了动作,好半天才弄好,林瑾瑜看着被缠成球的手,有点无语。
手腕上此刻还带着的红绳,正是醉酒第二日早上出现的,林瑾瑜恍然大悟:“你给我带红绳就是因为这个。”
“是,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没有了。”林瑾瑜揪紧领口,阻止了祁君曜想伸进去的手,忽然他看到祁君曜脖子上愈发明显的指印,手摸上去,不忍道:“你这里,也涂点药吧。”
林瑾瑜头探出车窗,问艳花:“艳花长老,有没有活血化瘀的药。”
“没带。”
林瑾瑜失望地“哦”了一声,一回头,险些撞上祁君曜的鼻尖,“贴这么近干什么?”
祁君曜认真地看着他,反问道:“我说完了,阿瑜对我的解释还满意吗?”
林瑾瑜暗想,你是说完了,我觉得自己也快完了。
他没有答话,头一歪,靠在祁君曜肩上,用行动表达了一切。
祁君曜面对着这失而复得的珍宝,激动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揽着他的背,将他牢牢箍在怀里,林瑾瑜的消瘦让他心疼不已,“你都,不吃饭的吗?”
“吃不下,如果不是还想着找,”林瑾瑜想起来重要的事,顿了顿,“你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
“……我只当她是你故意找来气我的。”
“她是我娘。”
“原来是娘亲啊!娘亲好啊,难怪一看就端庄娴雅、蕙质兰心,既然是娘亲,我也该去拜会一下。”
“等她醒来再去吧。”
“好,都听你的。”
二人默默注视着彼此,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他二人向来聪明,却唯独不敢对心爱之人的感情妄加揣测,才会让一点小误会造成如今的状况。
祁君曜看着林瑾瑜的消瘦心疼不已,林瑾瑜则对祁君曜的憔悴和脖子上的指印内疚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