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喀琉斯之踵（黑花）》澜之庭

17、17

　　17，他是我的阿喀琉斯之踵

　　最后一章，此篇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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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堂偏殿的静室。
　　黑瞎子与灵童隔着香案盘腿而坐。
　　“你就是当年那个老喇嘛？”
　　“正是。古老的黄教已经长出新的枝桠，我们适应不了新的水土。我是最后一个转世灵童，诵完最后九千九百九十九章般若波罗蜜心经，我也要魂归无色天了。”
　　黑瞎子想了片刻，决定不再追问，虽然他对“转世”存疑。

　　原始宗教、信仰涉及的东西过于古老庞杂，与当时的自然环境，风土文化密切相关，看起来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只要存在，细究起来必有其内在的逻辑因果。
　　一个人所能看到的，理解的事物之狭小程度远超其个人想象，即使他是个活了上百年的老妖怪。

　　“我是来拿东西的，我的记忆。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灵童从袖中拿出一串佛珠，递到他面前，“施主的记忆就在这串佛珠里。”
　　黑瞎子正要去接，灵童又说：“施主，一个人尚未踏出步子的时候，在他面前就有无数条路，通往无数个不同的结局。可是一旦踏出了，命格便会在刹那旋转定格，只余选定的一条，再无法更改了。”
　　黑瞎子的手悬在半空中。
　　“数年前你选择舍弃这段记忆，是因为你选定了另一条路，另一个结局。如今你要拿回它，势必要重新抉择你曾经决然追求的东西。”
　　一臂之遥的香案对面，灵童面容稚嫩，神色平静，清澈的双眼却好像看过了上千年的风景，犹如古井无波。

　　黑瞎子笑了，“存了这么多年，不但不收钱，还附带开导我，你们这服务也太好了吧？”
　　灵童也笑了，“众生皆苦。”
　　“说的是。不过我如今来拿，是因为我近年来有种感觉，我已经偏离了当初的选择。选择么，人做的，命格是不会变的，不会因为一段记忆。”
　　说完，黑瞎子伸手拿过佛珠，就在触摸到的瞬间，一切就不一样了。
　　他苦笑，“这样简单吗，连个心里准备的时间都不给人留。”

　　狂风呼啸的长白山，一道巨大的门下站着两个人，暴风雪吹的他们睁不开眼睛。黑瞎子仿佛拥有了第三视角，看着其中一个人遮挡着风雪，趴在另一人耳边大声说着什么。被吼的是一个带着兜帽的年轻人，似乎不为所动，就要去推门。
　　是了，这是他和哑巴张，当时要去干什么来着？

　　那个年轻人碰到门，闪了几下慢慢变淡，最后变成一道虚影消失了。黑瞎子愣了愣，哑巴消失了？不对啊，当时应该是他俩一起进去了。
　　然后他就看到另一个人，也就是当时的自己脚下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太极八卦阵。
　　他恍然大悟，这应该就是他的记忆了。

　　他看着那个八卦阵闪着荧光变亮，缓慢旋转着，最终停下来，他所在的位置是坎位。黑瞎子来了兴致，阴阳五行奇门八算是齐家绝学，也算是自己的老本行，为什么要忘记呢？
　　阵中只有他一个人，其他地方空空如也，黑瞎子静静地等着，肯定会有变化。果然片刻之后，与他相对的离位，开始聚起一团蒙蒙的白雾，逐渐幻化出人形，他的面孔一片模糊，身上却穿着粉红色的衣服。

　　这是一个水火卦。坎为水，离为火，正对应了五行中水属黑色，火属红色，相生相克，互为生死。水火卦的破局之道在于水火共济，坎位先死。然而这个卦象中有一个变数，就是他的眼睛。
　　黑瞎子瞬间就明白了，原来如此。这个人竟然是解雨臣。

　　原来命格已定，这么多年兜兜转转，最终又绕回来了。从他拒绝让长神仙为他治眼睛开始，冥冥中他就已经重新走回了他命定的路，此生注定要为了一个人，要么舍命，要么眼瞎。

　　曾经他并不知道这就是终极的使命，当时他背负着两个家族的命运，他绝不能因为某次任务为了一个人放弃性命或眼睛，这两样太重要了，缺一不可。而这个卦象又一直困扰着他，所以机缘巧合下遇到可以寄存记忆的活佛喇嘛，他就干脆地舍弃了。他以为只要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就永远不会走到这一步。

　　还真是，黑瞎子自嘲地笑笑，如今不但走到了，还心甘情愿呢。
　　花儿，对不起，我要食言了。不过也不算吧，只是眼睛治不好，这样我就可以一直陪着你了。

　　黑瞎子从冥想中醒来，对面的灵童正担忧地看着他。
　　他咧嘴对着灵童笑了笑，只说了两个字，“无妨。”人各有命，不会因为一段残缺的记忆改变。

　　走出佛堂之前，他又回头看了看帘幕后的菩萨神像，踟蹰片刻，还是转回来。果然心中有所求，心思就变了，来都来了，拜一拜吧。
　　灵童笑看他，“施主要请香吗？”
　　黑瞎子道：“当然。”

　　佛堂正对着的是大片萧瑟的荒原，灵童目送人影渐行渐远消失不见，难得有人来陪陪他呢。正要回去继续打坐，不料门外又转进一个人来，同样注视着那个方向。
　　灵童讶然，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个人看向他点点头，自顾自地走进大殿，环视着古朴辉煌的穹顶。
　　灵童的目光跟随着他的背影，是个很好看的人，他心想。

　　好看的人说：“他所求为何？”
　　灵童没说话。
　　他转过身来，很快地笑了一下。他的面容瘦削凌厉，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无情，一笑起来却很温和。
　　他对着远方扬扬下巴，“那个人是我家司机，有点缺心眼儿，我很担心他。我不问隐私，您看看能说就说吧。”
　　灵童施了一礼，“他所求平安。”
　　“为谁而求？”
　　“他的，神明。”

　　解雨臣惊讶挑眉，难道和他说的那个人有关？
　　只见灵童似乎有几分疑惑，又接着说，“他说他的神明，是一朵血色霸王花。”
　　。。。
　　解雨臣面色古怪，“也许百岁老人的想法比较独特。”
　　对不起，他这种浑身沾满血的人，可没脸把自己和神明联系在一起。

　　灵童奇道，“那位施主看上去还很年轻。”
　　解雨臣没说话，走到蒲团前跪下来，“我也求一签吧。”
　　“您所求为何？”
　　“也是平安。”
　　“是为刚才那位施主吗？”
　　解雨臣接过香，“嗯，他死了我会很为难。”

　　灵童静静地退下了，远处的群山传来悠悠的钟声，解雨臣双手合十抵在眉间，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他是我的阿喀琉斯之踵。”

　　——正文完

　　p.s
　　关于卦象，这里用了花夜前行最后几章，解雨臣的行动资料，解雨臣的游戏时间篇里的离位，坎位设定。原设定比较复杂，可能会在花夜前行观书体那篇里说说，这里是简单化和理想化为我个人所希望的结局，并且加了一个变数，瞎子的眼睛。
　　这在我个人看来是完全称不上悲剧的，只能说是“世间安得双全法”的遗憾。月满则亏，对于他们这种经历了太多太多，半生都活在局中的人来说，两个人能好好在一起，好好地活着，就已经是最美好的结局了。

　　感情方面，在我的认知里，瞎子对小花有着最温柔的底色，他永远不会借着爱的名义去伤害他，所以感情线看上去可能比较平哈哈，或许我也不再很年轻，对于历经世事，见识过种种人心险恶的成年人来说，温柔是我心中最为可贵的品质。

　　最后，黑花的故事尚未落幕，真的超喜欢三叔笔下的他们，希望他们不要再受苦了，希望往后的时光岁岁平安，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