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艺糊咖的国宝级弹幕》黎栖竹

7、织机前的正名

　　网络上的暗流并未因夜色深沉而停歇，反而在匿名性的掩护下愈演愈烈。#苏杳剧本##学霸人设崩塌#等词条如同暗处滋生的藤蔓，悄然爬上热搜尾巴。点进话题，里面充斥着精心编排的“黑料”和看似理性的分析：

　　“业内人冒死爆料，某Z姓女星上节目前就和节目组签了对赌协议，立专业人设是早就策划好的剧本，连台词都提前背好了。”

　　“那个周老的认证也很可疑，听说他儿子最近投资了一家文化公司，正好和节目组有合作……”

　　“细思极恐，连顾砚都被拉来配合演出了，这女人背景得多深？建议严查！”

　　这些言论像淬毒的细针，精准地刺向苏杳刚刚建立起的声誉根基。芳姐在电话那头急得嗓子都哑了，语速快得像机关枪：“已经在联系法务收集证据了，但这种模棱两可的谣言最难澄清！他们玩的就是含沙射影这一套！下一期《匠心之旅》三天后录制，我们必须想好对策！现在赞助商都在观望……”

　　苏杳挂断电话，走到客厅窗前。都市的霓虹在她沉静的眸子里明明灭灭。她转身，目光落在角落那台她根据记忆让助理找来的简易织机上。月光透过纱帘，为木质框架镀上一层清辉。她缓步走过去，指尖轻柔地抚过光滑冰凉的经线，那些喧嚣的、充满恶意的谣言仿佛瞬间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对经纬交织的熟悉与笃定。

　　“既然他们质疑是剧本，”她轻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那就给他们看一场……无法被剧本复刻的演出。”

　　三天后，《匠心之旅》录制现场。

　　这一次的场地选在了市博物馆的织造技艺专题展厅。镜头缓缓扫过，各式古老的纺车、织机、染缸静静陈列在柔和的射灯下，如同沉默的历史证人，散发着岁月沉淀的气息。林薇薇今天特意穿了件月白色的改良旗袍，领口绣着精致的兰草，显得温婉而知性。她看到身着简单米色阔腿裤和白色丝质衬衫的苏杳时，笑容依旧完美得无懈可击，主动迎上前：“杳杳，网上的那些言论别往心里去，清者自清。” 语气关切，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审视。

　　苏杳淡淡瞥她一眼，目光清冷如秋日潭水，并未接话，径直走向录制区域。这种无视让林薇薇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节目正式开始，主持人涛哥站在一台巨大的清代提花织机模型前，照例先介绍本期主题：“穿越经纬，编织时光！各位观众朋友，欢迎来到《匠心之旅》，今天我们将聚焦传承千年的织造艺术，体验一根丝线如何在一纵一横间，创造出瑰丽的文明画卷……”

　　第一个环节是嘉宾在非遗传承人指导下，学习最简单的平纹编织。其他嘉宾在手工艺老师的帮助下，略显笨拙地摆弄着梭子和综片，场面一度有些混乱和滑稽。林薇薇学得最快，很快就能有模有样地织出几行平纹，还不忘对着镜头温婉地讲解：“经纬相交，一纵一横，就像人生的起承转合，需要耐心与专注......” 赢得弹幕一片“薇薇好棒”、“才女名副其实”的夸奖。

　　镜头频频给到一直沉默的苏杳。她却只是静静站在展厅角落一台明代式样的花楼织机实物前，手指虚虚拂过上面繁复的织造纹样，目光悠远，仿佛透过这台冰冷的机器，看到了百年前匠人在此忙碌穿梭的身影。

　　“苏老师似乎对这台织机很感兴趣？”涛哥敏锐地捕捉到她的专注，适时地把话题引过来，同时也将全场的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所有镜头瞬间对准了她。

　　苏杳抬眸，看向主镜头，声音清晰而平稳，没有丝毫波澜：“这是仿明式花楼机，整体形制大致不错。但这里，”她伸手指向控制经线张力的一个木质扣框细节，“这个部件，按明代《天工开物·乃服篇》记载，闽粤一带为防潮防蛀，多用竹制而非如今所用的硬木。且此处的榫卯结构，也应是‘鱼尾榫’而非现在的‘直角榫’，以求更好的韧性。”

　　现场静了一瞬，连那位正在指导嘉宾的非遗老师都惊讶地看了过来。导播赶紧切了个特写镜头，那个细节若不是对此有精深研究的专家，根本不会注意到，更遑论准确引经据典。

　　直播弹幕开始骚动：

　　【她连《天工开物》都看过？还记得这么细？】

　　【临时补课也补不到这么冷门的细节吧？】

　　【我怎么觉得……她好像真的懂？】

　　林薇薇脸上笑容不变，声音温柔地打圆场：“杳杳真是博览群书呢，连这么专业的古籍都涉猎过。” 话语看似夸奖，实则隐隐将苏杳的知识归功于“看书多”，而非实践经验。

　　就在这时，节目组准备了一个“惊喜”，工作人员推上来一台真正残破的古董织机。木质机身因年代久远而发黑，部分零件明显缺失，织机上积着薄灰，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沧桑感。

　　“这是我们费尽心力从民间征集来的一台清代腰机，”涛哥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可惜年代久远，损坏严重，已经无法正常使用。今天我们请来的非遗老师也看过，表示修复难度极大……”

　　“可以修复。”苏杳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涛哥的话。

　　全场愕然，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她已从容地走到那台破旧的织机前，不顾灰尘，俯身仔细检查了核心部件，然后直起身，语气肯定：“主要是踏杆连杆齐根断裂，梭道因长期磨损出现凹陷，导致梭子运行不畅。并非结构性的损毁，不算大问题。”她说着，竟直接挽起衬衫袖子，露出纤细却线条流畅的小臂，“给我一套木工工具，以及一块质地紧密、无疤节的黄杨木，两小时内，可以修复至可正常使用的状态。”

　　导演组在后台瞬间炸开了锅：“她来真的？这可是直播！万一修不好怎么办？”总导演死死盯着监控屏里苏杳那张冷静得过分的脸，一咬牙：“让她试！道具组准备工具！这要是成了，收视率能爆！要是败了……也是她自己揽的事！”

　　简单的木工工具和几块备选木料很快被送来。所有机位，包括一个专门架设的微距镜头，都对准了苏杳和她手下那台破旧的织机。

　　她先是伸出白皙的手指，精准地丈量了断裂连杆的尺寸与弧度，然后毫不犹豫地选定了那块黄杨木。当她拿起刻刀时，整个人的气场陡然一变。那不再是娱乐圈的女明星，而是一位神情专注、心无旁骛的匠人。

　　刀锋在坚硬的木料上游走，稳定而精准，木屑如同被驯服的雪花般纷飞落下。她没有使用任何现代测量工具，全凭眼力与手感，一个与断裂处几乎完全匹配的连杆雏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她手中显现出来，线条流畅，榫头精准。

　　“她在雕刻？不用量尺和图纸？”

　　“这手法……这稳劲……比我爷爷那个干了六十年的老木匠还老练！”现场请来的那位年过半百的非遗传承人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喃喃出声。

　　更让人震惊的是她修复磨损梭道的过程。她选用特制的微型刮刀，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刮去磨损部位的毛刺和不平整处，力道均匀得不可思议。然后，她取来节目组准备的传统生漆，调和上细密的木粉，用自制的细木签蘸取，一点点填补进凹陷处，再运用不同目数的砂纸，由粗到细，耐心打磨至与周围原始木质几乎浑然一体。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和确定性，仿佛经过千百次重复，已然成为肌肉记忆。

　　林薇薇几次试图插话，想将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杳杳以前是不是偷偷学过木工啊？真是多才多艺，令人惊讶……”

　　苏杳却始终头也不抬，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手中的活计上，只在林薇薇话音落下时，淡淡回了一句：“织造之人，焉有不识织机、不善维护之理？元人薛景石《梓人遗制》有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识其器，何谈善其事？” 她引用的，又是一本连专业研究者都未必通读过的冷门古代工匠专著。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彻底疯了：

　　【这绝对是真才实学！剧本能写出这个？能演出这种手法？】

　　【我爷爷是六十年的老木匠，他刚才盯着屏幕说，这姑娘的手上功夫，没有二十年沉心静气的练习，绝对出不来！】

　　【对不起苏老师，我之前居然怀疑你！我跪了！】

　　【这才是真正的文化传承者！黑子们脸疼吗？】

　　果然，不到两小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苏杳将新制作的连杆安装到位，仔细检查了每一个连接点，然后轻轻踩动踏板……

　　“咔嗒……吱呀……” 伴随着一声流畅的、略显生涩却无比清晰的运转声，这台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古董织机，竟然真的重新“活”了过来！

　　全场先是一片死寂，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热烈掌声。那位非遗老师激动地冲上前，亲自试了试踏板和投梭，声音都在发抖：“完、完全修复了！天哪！这……这比它原来的状态可能还好用！这手艺……神乎其技！”

　　涛哥也震惊得忘了台词，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苏、苏老师，您这……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这……”

　　苏杳轻轻放下工具，用布巾擦了擦手，然后平静地看向主镜头，清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屏幕，直视每一个观众：“有人说，我上一次的点评，是精心策划的剧本。”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传遍整个录制现场和无数屏幕前，“不知道今天这场两个小时、无法剪辑、即兴发挥的修复过程，够不够证明我的诚意，以及……我所言非虚？”

　　她不等众人反应，便径直走到那台刚刚被自己赋予新生的织机前坐下，熟练地引纬、调整经线，然后拿起梭子，目光沉静如水：“既然织机已好，我便借此织机，织一段明代典型的‘四合云纹’，以证所言非虚，以正其名。”

　　说罢，梭子在她手中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穿梭往复，节奏分明。脚踏提综，手投木梭，经纬交错间，细腻匀称、造型古朴的“四合云纹”图案，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织机上渐渐清晰地显现出来。那不仅仅是简单的图案复制，而是带着明显明代工艺特点、只有在这种特定腰机上通过特定技法才能织出的、充满古韵的特殊云纹！

　　直播间人数疯狂飙升，瞬间突破节目开播以来的最高峰，服务器几近瘫痪。弹幕彻底被“膜拜大佬”、“苏老师请收下我的膝盖”和密密麻麻的“对不起”刷屏。

　　录制结束，苏杳在后台立刻被闻讯而来的记者团团围住，闪光灯亮成一片。芳姐奋力护着她往外走，脸上是扬眉吐气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笑容，接着一个又一个确认合作的电话。

　　汹涌的人群中，苏杳一眼看见顾砚不知何时来了，正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廊柱阴影下。他没有上前，只是隔着喧嚣的人群，对她微微颔首，深邃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欣赏，以及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而另一个角落里，林薇薇第一次在镜头可能扫到的地方，几乎完全失了表情管理，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看着被众星拱月般的苏杳，眼神冰冷。

　　手机在口袋中震动，苏杳拿出来一看，是顾砚发来的消息：

　　【精彩绝伦。远超预期。工作室已按您的要求准备就绪，随时恭候大驾。】

　　苏杳收起手机，目光穿过嘈杂的人群，望向窗外广阔的天地，眼神坚定而清澈。这场用实力打响的正名之战，初战告捷。但她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