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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退婚 ...

  •   江湖人都知道吃讲茶意味着什么。
      谈得好,皆大欢喜,谈不拢,举刀操斧。
      乔楚生攥紧了拳头。
      六子说:“胡竹轩想通过林家把生意拓展到北平,可四哥您也知道,东兴堂的那些生意根本见不得光,所以林小姐一直婉拒。没想到前两天,林小姐忽然就把胡竹轩派去的人给打了,还打的半死不活,扒光了吊在东兴堂的门口。这胡竹轩哪儿干啊,当时就下了帖子,说要请林小姐吃讲茶。”
      “林桥答应了?”
      “昂,答应了。”
      乔楚生脸色极其难看,对六子说:“这两天派人保护好林桥。另外,去把闸北仓库的弹药全都调过来,让弟兄们做好准备,三天后去洋泾浜。胡竹轩要是敢动林桥,我就亲手要了他的命!”
      因白老大死于非命,青龙帮群龙无首,江湖大乱,上海滩随处可见生死肉搏、刀光剑影的场面。社会各界对此极为不满,老百姓们更是叫苦连天,一时间,各家报社、电台还有人们口耳相传的,都是对潶帮势力最严厉、最猛烈的谴责与抨击。
      林桥一早委托了白幼宁,让其旁敲侧击地提醒乔楚生,不要掺和潶帮的斗争。她告诉白幼宁,事情总有了结的一天,等政府和百姓秋后算账时,乔楚生必须干干净净。
      而乔楚生也确实无心参与。浙宁会馆的爆炸案就像一场死局,他到现在都毫无头绪,做了许多调查最后发现全是无用功,就像当时董事集体死亡案一样。
      只不过这次,乔楚生没有了路垚的帮助。
      路垚还在医院里躺着,乔楚生去过一次,那家医院已经被卢佑嘉的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护起来。他同昏迷不醒的路垚说了很多话,不外乎是希望路垚能赶紧醒来查明真相、找出真凶,替白老大报仇……
      可路垚不能。
      转眼已停灵三日,正是林桥去洋泾浜赴鸿门宴的日子。
      山雨欲来风满楼。是夜,洋泾浜灯火通明,鸦默雀静。
      乔楚生带着黑白两道所有弟兄围了洋泾浜,浩浩荡荡千余人,场面甚是壮观。他只身一人走进茶楼,让六子在外边等。
      东兴堂的人将乔楚生拦下,说进去可以,但要先搜身。
      六子一听就急了,张嘴就骂,作势要打。
      乔楚生却挡住六子:“不能叫人说咱们坏了江湖规矩。”然后把枪递给六子,转身进了茶楼。
      上到二楼,乔楚生推开包厢的门,看见林桥就坐在胡竹轩的对面,正准备朝她走去,又被胡竹轩的一个贴身保镖挡住了路。
      这回乔楚生没了耐心,二话不说冲对方的脸上狠狠给了一拳。那人倒在地上就再没起来,旁人见状皆是一愣,不敢再轻举妄动,纷纷看向胡竹轩。
      胡竹轩大怒:“乔四!你竟敢当着我的面儿对我的人动手?!”
      乔楚生走到林桥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拽到自己身后,说:
      “我要带林桥走,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他眼中杀气尽显,语气不容置喙。反观林桥,一派泰然、毫无惧色,甚至嘴角还隐隐牵着一抹笑意——她知道乔楚生会来。
      胡竹轩说:“我与林小姐不过是谈谈生意,并未对她如何。你这样半路杀出来,未免有失妥当。”
      乔楚生瞥一眼桌上那只倒了的茶碗,原本混在碗里的红绿两茶已倾洒殆尽。
      “看样子她已经拒绝你了。”乔楚生说。
      胡竹轩面色一沉,拍桌怒斥:“乔楚生!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俩的旧账可还没有算清……”
      “好,那今天咱们就一笔一笔地算清楚。”乔楚生打断了胡竹轩的话,先发制人道,“邵良是你杀的吧?”
      胡竹轩神色微动,抿唇不语。
      林桥有些意外,飞速思忖着会是谁告诉乔楚生的?白幼宁吗?
      乔楚生盯着胡竹轩,说:“我暗中查过东兴堂的账,邵良死后,你吞了他大部分生意,其中包括最能赚钱的烟土,收入非常可观。你尝到了甜头,不想就此收手,所以在吸血鬼杀人案中,你又与英国人合谋杀害了其他堂口老大。英国人是为了钱,而你,不单单是为了钱,还为了排除异己,取代白老大,早日坐上青龙帮帮主之位。
      “你偶然得知了严子胜的事,想利用他对白老大的恨引其犯罪,继而控制舆论走向,施压于白老大。但仅凭你一己之力根本办不了这件事,所以你再一次找到英国人。而英国人意图挑起租界矛盾、坐收渔翁之利,便帮你把那八位董事约到了金玉兰会所。于是,你就有机会在会所里实施计划,指使阿乐放置青化物、诱导严子胜杀人,事后又制造了车祸灭口。本来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可你万万没有料到林桥会出现,她不但查出了阿乐的身份背景,还把疑点引到了你的身上……”
      林桥听得津津有味。
      乔楚生看着她,手上不自觉攥得更紧了些,又用身体护了护她,然后才说:“你发现林家的势力不可小觑,便想要化敌为友,将生意转到北平。林桥拒绝,你就派人三番两次去烤鸭店闹事,还在白府的宴会上勾结雷蒙德偷画,企图陷害于我……胡竹轩,你不是要算账吗?还算吗?算得清吗?!”
      “呵,我原以为你就是个草包探长,没想到,你还有点儿脑子。”胡竹轩目光一凛,“没错,邵良是我杀的。可现如今无凭无据,你能奈我何?”
      乔楚生愤怒得身体微微颤抖:“浙宁会馆爆炸是不是你做的?”
      胡竹轩大笑两声:“江湖上恨白老大的不止我一个,想置他于死地的大有人在,不需要我动手。不过,既然你知道了那么多,今天恐怕你就别想活着离开洋泾浜了!”
      说完,他冲一个手下使了眼色,对方立刻跑到屋外吹了一声哨音。
      茶楼里瞬间涌现出一帮提前埋伏好的打手,各个手持棍棒砍刀,叫喊着朝二楼杀来。
      六子听动静不对,当即带人闯了进去。
      茶楼内外顿时乱作一团。
      乔楚生刚开始还跟对方打,可人一多,他就怕刀剑无眼上伤到林桥,牢牢地护着她,因此难以施展拳脚,挨了好几闷棍。
      “带枪了吗?”乔楚生问。
      “没有。”林桥说。
      好在六子很快攻上了二楼,一进屋就冲向乔楚生把枪给了他。
      乔楚生要把枪给林桥。林桥却说:“不用,有人带了。”
      话音刚落,洋泾浜枪声大作。
      胡竹轩没料到会有如此密集的枪声,立刻命人关上门窗以保安全。因不清楚来者是敌是友,他不敢贸然离开茶楼。
      屋外杀伐声不断,屋内却是异常安静,气氛沉重且紧绷。
      胡竹轩来回打量着乔楚生和林桥,心想:白老大在上海滩的常备力量只有四五百人,即使从外围调,加在一起也不过是两三千。纵然林家再有本事,也不可能短短几日就从北平调来那么多兵……这枪声,究竟是谁?
      “别猜了。”林桥突然开口,“是卢佑嘉。”
      胡竹轩惊疑不定,亦感到后生可畏,沉声问道:“他是路家的人,怎么会听你的?再说路垚出事,卢佑嘉哪里有工夫管这些江湖事?”
      林桥摇头失笑:“如果路垚真出事了,你觉得,路家会只派一个外人过来?”
      闻言,胡竹轩倏然瞪大了眼睛,猛地意识到自己也许反被林桥算计了……
      乔楚生同样一惊,直勾勾地看着林桥。
      死也得让人家死个明白。林桥心想,随后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如竹筒倒豆子般悉数讲给胡竹轩听。
      “路垚没有昏迷,白老大也没有死。浙宁会馆的爆炸从头到尾就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目的就是引你上钩。果然啊,你一听到白老大被炸死的消息,就再也藏不住狼子野心了。不过那不是炸死,而是诈——死!还有路垚,他只是假装出了事儿昏迷不醒,这样卢佑嘉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带兵赶来而不至于打草惊蛇。卢佑嘉一到上海,我就借机暗中拉拢,给他的部队捐赠粮衣弹药,他收了我的东西,自然要为我做一些事情。”林桥吐了口气,又笑着问胡竹轩,“你想玩儿瓮中捉鳖,可是现在,你看谁才是那只鳖呢?”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外边的枪声逐渐小去。胡竹轩自知大势已去,忽地冷笑:“林桥,你为了乔楚生,可真是下了血本。只可惜这位风流倜傥的乔探长,根本不领你的情,拿着你的钱去养别的女人……”
      林桥笑容渐淡,斜了乔楚生一眼。
      乔楚生也听出来了胡竹轩是在说童丽。
      真是喜欢挑拨离间啊。林桥轻轻撇嘴,毫不走心地说了句令在场者都觉得虚伪至极的话:
      “我下血本,那是为了上海滩的和谐稳定。”
      “……”
      六子没忍住笑出了声,赶紧捂住嘴。
      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一句:
      “林桥,你倒真敢开牙。”
      随后,林顾走了进来。
      看来胜败已成定局。乔楚生暗松了一口气。
      林顾客气道:“胡老板,舍妹年纪小、不懂事,言语间多有得罪,还望您见谅。”他指了指外边,“东兴堂的人,但凡活着的都已被擒,您……还要继续作困兽之斗吗?”
      胡竹轩已是穷途末路,他趁人不备掏出一把枪,迅速扣下扳机……
      “砰——”
      随着最后一声枪响归于寂静,林桥倒在了乔楚生的怀里。
      “林桥!!!!!”
      广慈医院。
      林顾拒绝给林桥做手术。他对乔楚生说:“医不自医,感情会影响我的专业判断。不过你放心,给林桥手术的是上海最权威的医生,医术远在我之上,他一定会救林桥。”
      乔楚生半个字都听不进去,满身血迹的守在手术室外,双眼紧紧盯着手术室的门,仿佛要将那扇生死之门看穿。
      楼道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楚生!”
      乔楚生闻声回头。尽管已经从林桥口中得知了真相,可当白启礼和路垚安然无恙地出现时,乔楚生还是忍不住落下了泪。
      “辛苦你了,楚生。”白启礼轻拍乔楚生的肩膀,“林桥怎么样了?”
      “中枪,还在抢救……”乔楚生声音哽咽,眼神复杂地看着白启礼,求证般说,“老爷子,林桥她……她说,这就是一个局……”
      白启礼叹气,点头默认。乔楚生又看向其他人,他们都不说话,但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乔楚生近乎绝望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如何劝慰,最终还是路垚说:“林桥不希望把你牵扯进来,所以……”
      乔楚生无法形容那一刻自己的心情。
      手术室的门忽然打开,医生出来问:“谁是患者家属?”
      “我是!”乔楚生跌跌撞撞冲过去,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医生问,“林桥怎么样了?!”
      医生说:“子弹已经取出来了。病人急需输血,医院血库的血不够了,你们——”
      “抽我的血!”乔楚生立刻把胳膊伸了出去,险些打到医生的肚子。
      白幼宁急:“哥!你自己都快没了半条命了!医生,抽我的吧!”
      路垚也说:“还有我。”
      “都别急,你们去护士站问一下,看谁的血型合适。”医生说完匆匆返回手术室。
      三人跑向护士站。手术室门口只剩下白启礼和林顾。
      “白先生,咱们之前见过。”
      “嗯,白府宴会上,我一看就知道,你这年轻人不俗。”
      “您过奖。”
      “怎么,你也去了洋泾浜?”
      “是。”
      “那,老胡他……”
      “死了。乔楚生出于防卫,当场击毙了胡竹轩。”
      白启礼慨叹不已。
      “白先生,过些日子我就要回北平了,我希望到时候林桥可以和我一起走。”林顾有些为难,“实不相瞒,家父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如果这次我没能带林桥回去的话,他就会派我哥过来。林照那人,可没我这么好说话。所以我想,请您劝一劝乔楚生,如果他不喜欢林桥,就不要再纠缠了,放她走吧。”
      “什么,你说楚生不喜欢林桥?他刚才那样子你也看见了,那叫不喜欢?”
      “……”
      “楚生啊就是心思重,他不确定自己能否给林桥安稳的生活,怕耽误了林桥,故而迟迟不愿跟她袒露心迹。可旁观者清,你随便去巡捕房或青龙帮拉一个人过来,只要他长了眼睛,都看得出来楚生对林桥有多上心。”白启礼沉吟片刻,“不如再给他们俩一点时间。况且,就算林桥要回北平,也得先在这里把伤养好了,你说对吧?”
      林顾想了一下:“嗯,也好。”
      手术很成功。
      麻药劲儿一过,林桥就疼醒了,睁开眼问的第一句话是:“胡竹轩死了吗?”
      林顾无语:“放心,死了。”
      林桥扫视一圈:“乔楚生……”
      “他没事,有点小伤,护士正在处理。”
      “那棺材……”
      “我会送到东兴堂的。”
      林桥眨眨眼,又睡了过去。
      “哎,我也去了洋泾浜啊,你就不担心我吗?”林顾无奈,去护士站跟乔楚生说林桥没事,已经醒来一次了,现在又睡觉休息了。
      乔楚生稍稍安心,催促护士缝完最后一针就忙不迭跑去病房里守着。接下来的二十多个小时里,他愣是眼睛都没合一下。
      期间,林顾回来过一次,盯着乔楚生的眼睛,问他:“你刚从动物园里放出来的吧?”
      乔楚生没心情同他开玩笑。
      林顾又说:“要不你去歇会儿,我帮你看着,她醒了我叫你。”
      乔楚生沙哑着嗓子谢过,说自己不困,不想休息。
      林顾心想:熊猫眼睛公鸭嗓儿,一张嘴比死鸭子还硬,林桥究竟图你什么?图你长得好看吗?他暗暗打量乔楚生,说:“行吧,随你。她要是醒了,你就告诉她,棺材已经送到了,还有……”
      正说着,林顾忽然发现林桥的睫毛颤了两下。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丫头敢情在装睡!
      于是林顾话锋一转,提高声音说:“还有,我刚才来的时候碰到了童丽,她说她想见你,乔楚生。”
      “什么……”
      “童丽担心你的伤势,所以冒险跑来了医院,现就在门外。”林顾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故意说给林桥听,“我把她请进来吧。不过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
      “……”
      其实林桥根本没听清童丽进到病房后跟乔楚生说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一睁眼就看见童丽从背后抱住了乔楚生……
      林桥气得够呛,骂了一句“王八蛋”就又闭上了眼睛。紧接着她开始发烧,烧得都快神智不清了,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
      “乔楚生……你混蛋……”
      乔楚生急疯了,一边承认自己是混蛋一边衣不解带地照顾林桥,除了擦拭身体交给护士来做,其余一概亲力亲为。
      小护士们还从未见过哪个混蛋是乔楚生这样的。
      他恨不得一天往医生办公室跑八趟询问情况,搞得医生不胜其烦。医生说,病人术后抵抗力本来就低,发烧属于正常情况,只要保证病人情绪平稳、安心静养,别再引起其它并发症就行。
      饶是如此,乔楚生心里仍不踏实,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旁。
      终于,林桥退烧了。
      乔楚生谢天谢地,赶忙叫来医生给林桥做进一步检查。这两天高度紧绷的神经总算是得到了放松,他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检查结果,没两分钟就睡着了。
      再一睁眼,林桥不见了。
      护士看乔楚生实在可怜,就告诉他说林桥清醒后马上办理了出院,好像是要去白府提什么退婚。
      白府。
      听到“退婚”二字,白启礼属实意外,见乔楚生风风火火地赶回来,连忙叫他:“楚生啊,你来的正好……”
      林桥端坐在沙发上,尽可能保持着风度说:“我与乔探长相识数月,彼此都深感有缘无份。该报的恩,我已经报完了,该还的情,我也还尽了。如今是应当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了。”
      乔楚生说:“林桥,你别闹了。”
      林桥说:“我没有闹。”
      乔楚生不甘心,逼着林桥给他一个退婚的理由。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咱俩没有缘分。”
      乔楚生并不相信。
      林桥态度冷淡,随口诌了个谎:“我累了,不想再跟你身边那些莺莺燕燕斗智斗勇了,行吗?还有林顾说,父亲已经在北平替我寻了一桩亲事,对方家世不错,除了爱逛窑子,没什么不好……”
      “林桥!”乔楚生红了眼,强忍怒气,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是不喜欢我了,想嫁给别人了,你就直接告诉我,只要你喜欢,只要他配得上你,你爱嫁谁嫁谁,我绝不纠缠!但你不能嫁给那种人来作贱自己!”
      “乔楚生,我实话告诉你,每当我看见你跟别的女人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我心里就特别不痛快。对我来说,那才是真正的作贱自己。”林桥尚未痊愈,眼下稍一激动便觉得有些头晕,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老话儿讲,上赶着不是买卖。可我一向认为,买卖不成仁义在。所以今后,你我就当是朋友吧!告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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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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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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